肆意妄为(138)
他也十分茫然,因为“幸运”这档子事,从二十多年前就跟他绝缘了,如今乍然绝处逢生,他甚至以为自己在梦中。
他就那样迷茫地坐在茶炉边暖着手,随着温暖重新侵入身体,他渐渐冒出一种想法:是老天开眼了吗?还是他这辈子行善积德终于有了福报,神明眷顾了他?
他突然又觉得自己过往那些固拗的善念不是白费功夫了,一定是这样,所以神明才眷顾他的吧?
就像现在,他原本只想着来江南报官,却没想到居然能在城门外遇到景帝和颜王。景帝还冲他伸手,将他接回府,亲自过问他的案子。
老俞太激动了,又很紧张,话不受控制地往外倒,有用的没用的……统统倒了个干净。
原本他还想着,完了,贵人们肯定得不耐烦,结果一抬头,就见穿着王爷制式衣袍的少年推了一下景帝,又冲他沉声问:“你方才说,你儿子走的是从西北到西域的商线,还总是见到需要帮助的人就会立刻相帮……我问你,你儿子走商路的时候,是不是救过一个女童?”
老俞愣了一下,不知道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他答了是好是坏。
偏巧顾长雪的脸色白得像个幽魂,老俞那点子激动霎时就像被冷水当头泼上:“我、我……”
司冰河微微蹙了下眉头,正想试着再推顾长雪几下,一抹寒息无声扫来,霎时将他挡出七步开外。
直接背贴墙壁的司冰河:“??”
颜王抬指轻碰了下顾长雪的手背:“顾景。”
他顿了一下,又改口:“长雪。”
长雪。
这一声像是穿透了过往记忆的缝隙,顾长雪带着几分恍惚清醒过来,看到了被自己吓得说不出话的老翁,看到了身畔颜王眼底的忧虑。
他闭了下眼,将所有不合时宜的神色敛得干干净净,看向老翁:“无碍,朕只是想到了一些旁的事。那女童是我皇弟在西域救下的孩子。据她说,她最初是被一个行商送去的西域,那位行商还为她挑了一对良善的爹娘。那对爹娘对她很好,只是后来又遇到了一些祸事……所以她又变成了孤儿。”
“啊……”老俞呆呆地张了下嘴,“所以,不是什么坏事?那、那就有可能是我儿做的。”
他有点怕贵人们误会他是想冒领功劳,赶紧又补了一句解释:“主要是我儿从小到大就认死理,从不行恶,只做善事。”
“从西北到西域的商线,这十来年流民变得特别多,糟心事儿也多。我儿子寄回来的信里,常常提及又救了什么人,他得晚归几日,帮这些人安顿好,或者找个好人家托付。”
司冰河精神微振:“那岂不是……”
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俞木救的小狸花?
颜王派人遍寻行商寻不得,谁料到景帝半夜出门遛个弯,就碰到这样一个老翁。他的儿子不但有可能与江南案情有关,还有可能与小狸花的身世有关。这门出的还真不——
司冰河的眼神往颜王身上一过,后面一个“错”字就生生变成了“成体统”。
他挂着一张脸转回视线,问老俞:“那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来江南找的人是谁?”
“知道,知道。”老俞记得特别清楚,“他叫谢良,是个管户籍的小吏。”
第九十三章
九天去了一趟府衙,很快回来:“陛下,府衙里的人说,谢良已经去世了。就在今年初春。”
“……去世了?今年初春?”司冰河轻声说,“可俞木收到朋友的传信也就是今年初春的事。”
照这么说,谢良岂不是刚寄信没多久,人就没了?
司冰河:“他怎么死的?”
重一:“在自己府里失足摔死的。”
……失足摔死??
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在场的人精没一个信。
众人当场备车出门,抵达谢府时,天刚蒙蒙亮。
方济之陪着熬了一夜,困得直打瞌睡,下车都是重三扶着下来的。
他于困倦中抬头,恰好跟谢府出来迎客的女主人打了个照面,下意识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谢夫人敢怒不敢言地抬了下眼,又忍气吞声地垂了回去,“亡夫才走了不到半年,府上若是喜气洋洋恐怕不大合适。”
“失礼了,”司冰河在老幼妇孺面前一贯会收敛些脾气,低声替方济之道完歉又说,“我等来府上叨扰,是为了查谢良的死可有蹊跷。”
“蹊跷?”谢夫人瞳孔一缩,“怎么可能?他不是摔死的?那一日家仆都在,妾身亲眼看着他酒醉后步入庭院,不慎滑倒撞到额头,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有人动得了手脚?”
司冰河:“……”这他倒是没料到,谢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摔死的?
那……如果不是中了蛊,就只可能是酒里下了药。假如二者都不是……
那还真就是他自己倒霉。
众人怀揣着不怎么祥的预感跟着谢夫人去了坟地,掘出骨灰一验:“……”
司冰河碰了下方济之,低声道:“别不说话。”
方济之干巴巴咂了下嘴:“无蛊无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真他娘的是他自己倒霉。
这还怎么查?既然不是中蛊而亡,说不定这人跟蛊都扯不上关系。
顾长雪蹙了下眉,侧过脸问谢夫人:“先前是不是有人来府上询问过谢良的死?”
俞木失踪不可能没有原因,说不准是从谢夫人这儿得到了什么线索,再要追查时遇了害。
“这……”谢夫人愣了一下,“确实有一个。”
颜王看过来:“你怎么答的?”
他看人的眼神总是淡漠疏离的,再配上一张冷峻的脸,目光扫来时像裹挟着风雪的寒潮。
谢夫人活生生被冻出了一个哆嗦:“同、同样的回答啊……不过那人后来多问了一句我夫君平日里爱去哪些地方,我说他生性不喜热闹,只爱在清净处写写画画,有时在家都嫌吵。烦极了他就会背上一堆作画用的东西,自己跑去山里……”
“这山在哪?”司冰河眼神一凝。
谢夫人:“出城往西四十里。”
·
单听谢夫人说,好像这山特别好找。真正到了地方,众人才开始头疼。
城西四十里重山叠黛,山不仅多,还高,真要搜一圈,少说也得好几天。
“要不要去府衙借些人手——”重一正跟顾长雪请示,就见颜王望了眼远山,收回视线走了过来。
他抬指轻轻碰了下顾长雪从昨夜拧到现在的眉心:“我去看看。”
雪色的广袖扫过顾长雪的鼻梁,短暂地遮挡住了山野的来风。
这片衣袖围拦起的狭小空间中,颜王身上那股寒铁的气息短暂地笼了过来,须臾便退,蓦然让顾长雪有种似与眼前人分离的错觉,以至于颜王刚转身,他就下意识伸手捉住了对方的衣袖。
但他捉得快,放得更快,乍一看就像只是随意挥了下手,不小心勾到了近旁的雪裘。
颜王短暂地停了下步子,回过头:“?”
“……我去行了吧!”司冰河看得脸色哇绿,不等顾长雪回话就纵身掠入山林,眨眼便杳无踪迹。
他的轻功本就与颜王不相上下,没花多久就将整片山区绕了一圈。回来驻足第一句:“找到了。东边第三座山,就是那座最高的,山上有火烧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