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14)
顾长雪没怎么动筷子,也不怎么饿。修士修到五阶天山雪境界时,便已有超越常人的寿数,也不必靠进食维系生命。之前在永乐海,他纯粹是为了逗顾颜,才要的饭菜。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下酒的花生,看着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无恙魔君。总觉得这人如此沉默,多半又在偷偷进行着什么计划。
“……”坐在顾长雪正对面的紫草瞅了半天,忍不住捣了一下旁边的元无忘,【师弟,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为什么剑君吃个花生,都要盯着他那个密友看啊?】
元无忘面无表情地捣回去,也跟着传音入密:【下酒。】
【?剑君又没喝酒。】
元无忘小小翻了个白眼:【有人千杯不醉,有人吃花生也能醉。】
重点是吃什么吗?重点是盯着看的那个人罢了。
两小只暗戳戳地八着卦,完全不懂得成年人内心的险恶。
顾长雪也没在意对面两人的眼神,只忖度着身边这人究竟在盘算什么。
酒过三巡时,他看见无恙魔君腰间的玉珏忽然一亮,对方垂眸看了玉珏一眼,搁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有事?”顾长雪看似不经意地换了个坐姿,白璇剑横拦住无恙魔君的路,“你有什么事?”
果然。这人进店门后就没怎么说话,恐怕一直就在等这则玉珏传讯呢。
难怪宿勾没有跟进酒家,说什么突然有事要办,多半就是被这人支使走的。只不过,这人既然会派宿勾去查事,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究竟是什么?
他启唇还想再问,紫草忽然站起身,指着窗外低呼了一句:“哎,快看!齑烟散了!”
元无忘立即收回了看八卦的眼神,绷着脸站起身:“要尽快进去。寂灭安定下来后,很有可能会在一个时辰内再反复一次。”他看向顾长雪,“你们来不来?”
顾长雪微微颔首,刚要说“一起走”,无恙魔君淡淡道:“我不去,福秀也不去。玉珏传信,我们另有要事在身。”
“……?”顾长雪有些错愕地看过去。
什么事居然能比寂灭还重要?
还有,为什么还要带着福秀爷走,难道这件事跟福秀爷有关?
他蹙着眉顿了几秒,想着顾颜从不会在办正事时掉链子,还是收回了白璇剑:“回头再找你。”
元无忘已经推着紫草去结账了,顾长雪跟上他们走出酒家。
天色已暗,暮色垂沉。
他们很快赶回那个被寂灭侵蚀的村落,搜完大半屋宅时,已经彻底入了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寂灭没有反复,村落间却弥散起一片茫茫凉雾。元无忘走得稍快些,只几步身影便淹没在了白雾里。
寂灭蔓延过的村落里一片死寂,唯一的声响就只有脚下踩过断枝发出的折断声。
紫草轻轻咽了口口水,后脊梁一阵发麻,总怀疑前方的脚步声不是元无忘的,而是什么别的东西。
“诶……”紫草喊到一半音量骤降,忍不住往顾长雪身边挤了挤,“师、师弟你走慢点。”
前方雾中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紫草提心吊胆地跟在顾长雪身后再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元无忘满脸无语地站在原地等他:“这你也怕?”
“我、我小时候是个夜猫子,三长老被我闹得烦了,总是拿鬼故事吓唬我上床睡觉。”紫草颇为委屈,“你不觉得这白雾起的蹊跷吗?我们去过那么多发生过寂灭的地方,可没有哪处起过雾。”
顾长雪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牵了一下,侧目睨了眼跟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紫草:“你们药宗的长老还会哄弟子睡觉?”
元无忘倍觉丢脸地伸手拎开紫草的手:“怎么可能?三位长老只对紫草师兄特别些。”
他看出顾长雪是想打打岔,帮紫草转移注意力,顿了顿后,还是又开口多说了几句:“听说,三位长老年轻时收过不少弟子,可最终都折在了无名手里。打那之后,他们便没再收过徒弟,即便紫草师兄天分过人,他们也是将紫草师兄记在别的师伯名下,才把人接到身边带着。”
他转过头安慰紫草:“有点雾怎么了,你可是八阶涵虚境的修士,难道还怕鬼?更何况,咱们进村前查过一遍,村里根本没别的生——”
“铃……”
远方大雾中,忽而飘来一声轻幽铃响。
“……”紫草身体绷得像块铁板,温和的面容挂上几分欲哭无泪的神色,“刚刚,是我幻听了对不对?”
“铃……”
那铃声似乎飘近了些许。
顾长雪的手扶上白璇剑,拧着眉头望向铃响处,便听得第三声:“铃……”
这次铃声就在近旁,清晰可闻,紫草霎时发出一声呜咽。
这声呜咽听起来弱小可怜,但看起来就不那么回事了。
千余根银针自紫草腰间悬壶中遽然而出,须臾间化作漫天风雨,凶然迸出时,绞得四野白雾一荡,百里清明。
第一百四十五章
“当——”
一声雄浑厚重的撞钟声就响在近旁。
山野震颤,枯涧残柳旁,万字梵文倏然织作金身法相,金光照亮半边天际。
顾长雪仰首便望见庄严法相拈指抬手,举重若轻地拢住这片针雨。
“阿弥陀佛。”
法相消隐,渐散的金光中显露出一位着红袍的年轻僧人:“杏林九针,可是紫草小友?”
那僧人手里提着一柄金刚铃站在枯树下,眼神明静,温雅清秀的面庞上挂着微笑,望之便令人心生安定。
“这个和尚是谁?你们认识?”元无忘还维持着戒备。
紫草呆了一瞬,果断舍弃他师弟,抬起手扑向和尚:“好你个佛子,出家人都会吓人了!老实交代,这雾是不是你弄的?装神弄鬼。”
“这白雾乃是法器‘渡舟’度化亡魂时所散,怎会是装神弄鬼?”年轻僧人的脾气倒是好,紫草扑来要打他,他反倒抬手接了一下紫草,以免紫草摔倒,“且露面之前,我已振铃三响,怎算吓人?”
“这雾这么大,谁知道振铃的是人是鬼?”紫草被这么一接,反倒不好意思再继续挥拳头了。
他站直身体,掩饰性地清咳了一下,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师弟,剑君,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佛宗的释天佛子。我年幼时,曾见佛宗的僧众送他来药宗治耳疾,也算是有过一段交情。”
佛子合掌念了声佛号。
“佛子?佛宗那位轮回了一十八世的释天佛子?”元无忘低声喃喃了一句,有些惊讶。
世人都说,释天佛子来历不凡,下界轮回其实是为了历练。听说他命中注定要经历十世轮回,第十世走完,便可修成正果。
怎奈何天降不测,释天佛子轮回到第十世时,恰逢无名魔尊横空出世,佛子率领佛宗弟子镇守北方,抵御永乐海的侵袭,最终折于无名魔尊手中,不得善终。
十世之劫未渡成,便成了劫难。
打那之后,佛子的每次轮回寿岁都变得极为短暂,几乎与凡人一般。而且,每一次轮回都是为了阻拦魔族和无名而死,千年时光便轮回了九世。
“……”这样的人物,的确值得尊敬,而非刀剑相向,元无忘愣了一会,收起长剑,有些拘谨地学着佛子的样子合掌,“阿弥陀佛。见过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