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346)
其实,若方南巳没中那支毒箭,就算多出那一个月又如何呢?
虽然总是劝方南巳好好活着,但应天棋心里也知道,以方南巳的经历和性子,如果自己走了,他能甘愿好好活下去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再说,他们这种相距千年的分别,和生离死别,又有什么差别?
死对方南巳来说是一种解脱,而应天棋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方南巳的离去。
他想和方南巳在一起,但更尊重方南巳自己的选择。比起煎熬着孤单地活下去,轻松释然地面对死亡显然是方南巳更想要的。
应天棋想通了,便也好了。
后来这些天,应天棋和应弈、张华殊、云仪还有诸葛问云一起将朝中上下需要清理的人排查了一遍,大致列好名单有了方向后倒也不急着下刀,未来慢慢一个个清算就是。
朝堂之事解决,他又开始盘算着安顿自己的朋友们。
他问过了各位朋友的意思,又和应弈商量了一夜,最终,每个人都有了去处。
方南辰会接替方南巳原一品镇军大将军的位置,掌三大营。她沉龙寨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应弈会负责为他们脱籍安顿,愿意继续跟着方南辰的就给职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就给房给地,总不会委屈了任何一人。
山青还是继续当他的锦衣卫指挥使,如果哪天不想干了,也可做回他那潇洒自由的游侠。
出连昭会带着她的族人回到南域,当初被大宣侵占的疆土,应弈会一寸不落地还给她,到时南域重建部落之事,朝廷也会多多帮扶。
诸葛问云不大想继续掺和朝堂深水,但他想让云仪进官场历练一番,应弈便先给云仪在六部找了个不高不低的差事。他年纪尚轻,以前又没有接触过官场,一步步踏实来总是没有错的。只是应弈还是希望诸葛问云能重入内阁,应天棋替他与张华殊一起轮番请了诸葛问云多次,诸葛问云还没松口,但应天棋看得出来诸葛问云对此其实不是特别抵触,这事有戏,只看未来应弈的诚心能不能打动他罢了。
白霖的事情,应弈也知道。左右应弈这一生是不会有孩子了,他对什么正统什么血脉也没什么执念,皇位当有贤者居之,如果白霖当真是这块料子,未来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他自去打拼自己的天下就是。
还有白家那对兄妹。
白小卓从小就进了宫,对于外面的世界没有太多想象和向往,应天棋本来说放他出宫给他个庄子让他经营着,但他自己不太愿意离开,只想一直陪着陛下。那倒也无妨,左右本人的意愿最重要,应弈便答应了应天棋会好好照拂白小卓,不会亏待。
至于白小荷,这个小姑娘绝非池中物,应天棋看得出来她有更高的天空可以翱翔。的确他自己也有点私心,于是寻了一日空闲带她去拜访了诸葛问云。
毫不意外,诸葛问云对她十分欣赏,愿意收她为学生,一并教导她与白霖。
如此算来,该安顿的都安顿好了,应天棋也没什么牵挂了。
不……倒是还有三个人。
何朗生,应弈对他的感情很复杂,虽然最后被背刺被算计,但一起长大的情分做不了假,当初何朗生对他的帮助也是真,应弈打算将他流放去漠安十年,终生不得再回京城,十年后,二人恨意情分皆断,从此两清。
应瑀死了,在应天棋高烧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于禁闭宫殿中毒发暴毙,的确如陈实秋当时所说,不出三日必死无疑。虽然他一死了之,但他做过的事不会随着他的死亡消弭,后世千千万万的人都将记得他弑兄叛国的恶行,永远不会有人忘记。
还有……陈实秋。
陈实秋是应弈嫡母,一国太后,虽然恶事做尽,但她的身份注定了应弈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可应弈也绝容不下她继续待在皇宫里。和旁人商议过后,最终决定,太后娘娘“自请”去京郊道观苦修为国祈福,即刻出发。
陈实秋要出宫的那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好歹是游戏的主线大BOSS,应天棋想去送她一程。
因为该处理的事都差不多了,那日,应天棋便起得晚了些,一起床就更衣准备去慈宁宫。
但在临行时,他突然瞧见在殿门外等候的白小荷。
白小荷见到他就要行礼,应天棋忙摆手免了:
“都已经不是侍女了,还行什么礼呢?”
“陛下是一国之君,就算民女不再是宫婢,也该向陛下行礼的。”白小荷认真答。
“我就不喜欢你这样拘着礼。”
应天棋本想再说教两句,但又转念一想,今后这具身体里就只有应弈了,应弈和他不一样,目前与白小荷并没有太多情分,也不像他从小接受人人平等的思想教育。
毕竟应弈是个正儿八经的土著皇帝,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白小荷这样谨慎些,也不是件坏事,便没再多说什么,只问:
“你寻我有事?”
“是。”白小荷点点头:
“民女想去慈宁宫,看看太后娘娘。”
闻言,应天棋微一挑眉,想了想:
“正好,我正要去慈宁宫,你也一起吧。”
白小荷垂眼:“是。”
一别数日,慈宁宫却像是已过去数年,竟显出几分荒凉之色。
陈实秋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被打发出宫了,她将去道观苦修,只有月缺和星疏陪着她。
慈宁宫很大,以前应天棋总觉得这地方压迫感很强,但现在冷清下来,又觉得也不过那样,原来那些名贵的金器陈设好像也失了光彩,显得死气沉沉又冰凉。
今时不同往日,陈实秋身上再没有华丽的首饰与衣裙,她素发素衣,倚在软榻上,垂眼玩着自己手上那枚从未离过身的梨花木指环。
有人进来,她也只淡淡抬眸瞥了一眼:“来了?来看我笑话的吗?”
“母后误会了。”应天棋远远瞧着她,并未近前:
“母后将启程去京郊青云观清修,我与你恐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所以今日特来相送,以表孝心。”
听见这话,陈实秋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她摇摇头:
“你我本无母子情分,又何来孝心?你应当恨透了我吧,恨我,却又杀不了我,便更恨了。”
“……”
应天棋没应这话,显然,陈实秋也没指望他真能回答。
“……罢了,罢了。”
陈实秋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意思,斗来斗去大半生,瞧着好像你赢了,但你除了这皇位,也同我一般,什么都没有了。从小敬爱的兄长算计你,一起长大的好友也算计你,真是可怜……”
说着,她抬眼,看得却不是应天棋,而是他身边的白小荷。
她话锋一转:
“小荷,你过来,我想同你说些话。”
应天棋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白小荷,便见小姑娘连犹豫都不曾有,抬步去到了陈实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