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197)
这一战,诸葛问云败了。
如果对方给应沨设局、构陷应沨,说他贪赃枉法说他谋财害命,那么无论多精妙的局中局,他都能尽力在其中为应沨求一线生机。
但以上种种都不是,他们利用应沨的好给了他致命一击。
诸葛问云甚至连为应沨申辩一句求求情都不行,因为在当时,多一个人给他说好话,应沨的处境就更危险一分。
所以应天棋完全能理解诸葛问云的恨。
不仅恨在背后筹谋这一切的人,还恨疑心应沨、亲手将儿子推进深渊的那个父亲、那位皇帝,明知应沨是自己九个孩子里最优秀也是唯一可承玉玺之重的选择,却还是为所谓帝王尊严折去整个大宣的未来。
恨这凉薄的帝王家,恨这尔虞我诈的京城。
恨天下太平比不上王座风光,恨近在眼前的海晏河清的期许因为一点可笑的疑心就这样逝去,恨所有人。
大宣越走下坡路、百姓越困苦,他就越恨。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见过本该光明的那一面。
“诸葛先生在那之后就离开了京城,辗转到此地,蛰伏多年。我相信,以诸葛先生的智谋,这么多年过去,一定已经知道谁是当年那只幕后黑手,也一定默默搜集了许多信息与证据。诸葛先生说君谋非我策,那么我退一步,不强求先生的善意。
“我只想要能扳倒当今立在权力中心那人的关键信息。
“我大概知道诸葛先生与白尧联手是要做些什么,但白尧已经不在了,原本我想说我可以替白尧做他没能完成的事,可如果诸葛先生觉得我没有资格,那么替先生另找人选也好,做先生成事的阶梯也罢,我都可以。我不能托大说我一定能帮到先生什么,但先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能助他在某些事上方便很多很多。
“自然,如果先生的确反感我,我也不会多打扰。回去之后,有关先生与含风镇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如违此誓,便让我魂魄困于此地,永世不得超生。”
只有应天棋知道他发的这誓对自己来说有多毒。
诸葛问云手里很可能握着关键信息,应天棋要想短时间内凭自己查到这些简直可以称一句痴人说梦。
因为想也知道,诸葛问云这十年肯定不止是在这小镇子里种樱桃。
他建起来一个小镇,收留了这么多的人,镇中的果子和果酒每年定时定量外售、被送去大宣每个大大小小的城镇州县,这不可能仅仅只是他们谋生的手段,这是一张一点一点建起来的、巨大的情报网。
诸葛问云十年执着于同一件事,挖到的东西一定很深,甚至深至骨骼。
所以,哪怕诸葛问云能够给他漏那么一丁点线索,都能省去应天棋被困在深宫、或偷偷摸摸行走在外的无数烦恼和时间。
应天棋愿意称之为“泄题”。
这是他目前能找见的唯一的捷径,也是他一定要留在这里、不惜发毒誓也要求一个机会的原因。
应天棋不知道云仪有没有把他这话听进去。
只知道云仪听过后看了他很久,而后又垂眸沉思许久,最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站起身来:
“……你同我来。”
应天棋愣了一下,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令他意外的是,云仪没带他去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带他回到了诸葛问云的住处,让他在院中稍等,自己绕到屋后去。
没一会儿,他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那东西还挺大,整体被一张沾满尘土的布料包裹着,远瞧像一只巨大的榔头。
但等云仪在他面前把包装拆开,应天棋才看见,这里面藏着的竟是一颗树苗。
“这是老师前段时间育出的新种,取名绛雪。”
应天棋是个破学文的,对着一棵树苗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点点头,强行捧场:“看着……挺直。”
谁想云仪下一句接的却是:“给你。”
“?”应天棋看看被推到自己手上的樱桃树苗,又抬手指指自己,显然不在状态:
“给我?”
“是。”云仪至此才道出今日见应天棋的第二个目的:
“老师离开前嘱咐了我,要到答案后,可以同你聊一些旁的事。他认为这个决定由他来做不大公平,所以将选择交给了我,如果我觉得你不可靠,可以请你离开,也可放你在旁不去理会,之后自有他来处理后续之事。而若我认为你是个可信任可托付的人,就带你来到此处,将绛雪交予你。
“我不了解你,今日只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天,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感受到了你的诚意,你没有说一些花团锦簇的漂亮话,也把目的摆得清清楚楚,我见过的人不算多,但我想能说出那些话的人应该差不到哪去,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一次。
“绛雪是老师花了许多心思培育出来的树种,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一直生不出芽。
“若你能让这棵临近枯死的树生出新芽,老师的原话是,‘我知他困境,亦知其解法。我没有应他所求之事,他多半也不肯走,退而求其次,便该同我提交易了。一事换一事,他想要的,我允了’。”
第125章 六周目
和聪明人博弈就是累, 考验一环扣一环,一条路走完了回头看看才发现自己刚才只要踏错一步都得出局。
应天棋没种过树,经他手连绿萝都得掉半条命, 更别提一棵很可能根本生不出芽的枯树种。
应天棋想,诸葛问云或许是想要他知难而退,看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好再拒绝所以给他弄个难题让他自己放弃,但应天棋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 还是打算试试再说。
他觉得诸葛问云不至于给他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只是这个任务一定是地狱难度就是了。
于是他接受了这个挑战。
种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 注定得把战线拉得很长,这意味着应天棋还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他不大想一直占着人家三兄妹的院子,便跟云仪提出了另寻个住处的想法。云仪看起来对他印象不错,再者他提出的也不是什么多难以实现的要求, 便点头应允了。
应天棋的需求是远离小镇, 离后山近点就成,原本他想说如果没有合适的房子,给他找片空地他使唤方南巳徒手创造一个也可以, 但没想到云仪直接省去了方南巳的麻烦,给他寻了一处后山里的偏僻院落。
那小院不大不小,卡在山间的一小处悬崖草地上, 临着溪水,往边上一站还能瞧见远处含风镇一片片的屋顶。
有风有山有水,很安逸,应天棋对此很满意。
他原本想等自己先安顿一下再回云家小院把方南巳这位木屋里藏的娇接过来,但没想到云仪一走,方南巳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应天棋还抱着绛雪,瞧见他愣了一下, 有点意外:
“你跟来了啊?”
“嗯。”
“既然如此,我猜你该听的也都偷偷听见了。”
“很难听不见。”方南巳似乎不太赞同他口中“偷偷”二字。
“那你会种树吗?”
应天棋小心翼翼将绛雪放在脚边,仿佛那不是一棵枯树苗,而是一大包黄金。
方南巳站在一边,看看他,再看看绛雪,视线在他俩之间过了几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