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214)
“辰姐!”应天棋瞧见方南辰,高高兴兴凑过去: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大家伙可都还好?”
方南辰对上他, 面色便要比方才念叨方南巳时好上不少:
“还行,该活的都还活着。”
说着,她往身后瞥一眼:
“你的小侄儿,我也给你带着。”
应天棋顺着她的视线瞧一眼,果真看着向二爷乔三娘一家子带着他们家石头和白霖进了后院。
“哥哥!叔叔!”
白霖个小机灵鬼儿,一眼就瞧见了他们两个,撒了小石头的手朝他们这边跑来。
应天棋半蹲下身, 顺势抱起他:
“这是谁呀?我看看……长高了是吧,也胖了?”
“可不是吗?乔嬢嬢手艺可好呢,我一顿饭能吃两大碗!”
“吹吧你。”
“嘿嘿……”
笑闹几句,白霖又认真地瞧瞧应天棋,同他说:
“哥哥瘦了。”
应天棋一怔。
不知名的感受涌上心头,竟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有吗?”最后他也只笑着略过了这个话题,又问方南辰:
“我们过两日便打算启程回京了,辰姐,你们之后可有打算?”
方南辰张张口,原本想答,但话音微顿,她又与应天棋对视一瞬,好像突然懂了什么,于是略显无奈地轻笑一声:
“是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吧。”
“也没什么……”
应天棋失笑,回忆究竟是自己那个问句的目的性真的太过明显,还是方南辰对自己太过了解:
“就是想问问,可有计划去京城一带?”
“京城?”方南辰似有些意外:
“那一带管得很严,想混到周边并不容易,你是打算做什么?”
“目前还没想好。”这话应天棋自己说着也心虚:
“就是直觉,会有大事发生了。”
“……”应天棋承认,这话确实挺令人无语的。
方南辰也确实沉默了半晌,然后点点头,居然应下了:
“行,知道了。”
说着,她想了想,又道:
“那你这小鬼怎么办?带回京?”
应天棋朝她很浅地笑了笑,算作回答。
而后用手掌轻轻揉了下白霖冰凉通红的脸颊。
云仪准备的饺子确实个个儿皮薄馅大,除了饺子,他还搬出了珍藏的醉胭脂。
白日没吃到的饺子和洒在雪地里的酒,终是在夜半得到了圆满。
醉胭脂同时带着樱桃的酸甜果香和酒的清苦味道,的确是好酒,但应天棋不敢多喝。
他酒量不好,才两杯下肚脑袋就有些晕乎,虽然这玩意酸酸甜甜的像饮料,喝着挺爽,但还是少喝为妙,恐误正事。
院里的氛围很好,即便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半个时辰前才刚认识的陌生人,但几锅饺子几轮酒下肚后,倒也热热闹闹打成了一片。
应天棋坐在方南巳和白霖中间,托着腮,微微弯着眼睛,笑看着这格外温馨的年夜。
无论游戏内外,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有这么热闹的除夕。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桌上盛饺子的瓷盘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久到热腾腾的饺子摆在桌上没有人动,久到每个人身上都染上了醉胭脂的酒香,一旁的诸葛问云忽然起身离席,离开前,他遥遥同应天棋对了下视线。
应天棋原本都快趴在桌上了,见状,又慢腾腾坐起身来。
他知道,诸葛问云刚刚那个眼神的意思是,有事要同他讲。
于是,待诸葛问云离开片刻后,应天棋也起身称去更衣。
他顺着方才诸葛问云离开的方向,沿着小路从后院进了茶楼后门。
夜很深了,茶楼的伙计们都在后院,楼内便没有点灯,瞧着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但应天棋瞧见大堂那里还亮着一点点橘黄色的光。
他寻着灯光而去,见光源竟是他到含风镇第一日就见过的、那扇踏雪红梅的屏风。
屏风后点着几盏烛灯,光温温柔柔,为诸葛问云勾勒出一圈暖色的轮廓,又将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上,与红梅和雪纠缠在一起。
应天棋到时,诸葛问云正坐在藤椅里,把玩着一只翠色茶杯。
应天棋瞧着他这模样,再回忆一番当日初来含风镇的情形,惊觉原来自己那么早就已听过诸葛问云的声音——
当日讲述白玉灵鹿故事的说书人,回忆起来,声线与诸葛问云似乎有些微妙的相似。
不过这些事情如今求证起来已没什么意思,所以应天棋没有提起,只规规矩矩冲诸葛问云行了一礼:
“先生唤我来,可是有事相商?”
诸葛问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将身边的藤椅拉到对面:
“你坐。”
应天棋这便坐下。
而后,他看诸葛问云微微垂着眸子,修长的手指转这那只瓷杯。
“我换陛下来,是想给陛下讲个故事。”
即便岁月在诸葛问云眼角眉梢留下了细纹,即便他容颜已满是岁月的痕迹,却依然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位谪仙一般如松如月的人物。
应天棋眸色微微一顿。
“岭北是贫瘠之地,没有能供养生命的水源,也没有肥沃的土地,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活不下去,死的死,逃的逃,一代代下来,人就越来越少。
“二十多年前,入京赶考的那一日,我第一次望见京城的繁华富饶。那一日,我心里多出了一个愿望。
”我不想浪费我多年苦读积累的学识,我想将它们用到实处,我要入朝堂,我要用我这一身才学,换大宣版图的每一处都同京城一般,百姓安居乐业,安定富饶。”
诸葛问云讲述往事时,语气淡淡,无甚波澜,平静得仿佛不是在倾诉自己的过往,而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闲人某某的人生:
“当时年少,无知轻狂,我坚信我能做到。后来我认识了太子殿下,他的品行、学识,还有那一分恰到好处的仁慈……没人不想与这样的人相交,说句大逆不道的,也没人不想效忠这样的君王。
“不过后面的事,你应当听过很多遍了。应沨被有心人设计陷害,他们利用帝王的疑心和应沨的名声德行,将他推入了必死之局。
“我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失去原本拥有的一切、失去原本坦荡光明的未来,在昏暗腥臭的牢狱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连该有的丧仪都被剥去,草草入殓。
”沉月公主和殿下最是要好,从殿下出事那时起,沉月的身子便不好了,后来殿下身亡,沉月积郁成疾,一病不起。她打小就爱黏着兄长,兄长去哪都要跟在身边打转,这次也一样。
“我也什么都没有了,名字前再多的前缀都成了空,入京那日我许下的愿望,我半分也没能完成。于是离京那日,对着那年京城的第一场雪,我又生出一个愿望——
“凡事有因有果,无辜者骨枯黄土,害人者享尽荣华名垂千古,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有,我也不允许。
“我立誓要将当年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部翻出,我要背后那群人受着比应沨和沉月多千百倍的痛苦,我要他们将原本属于应沨的东西尽数吐出来,我要他们还应沨一个公道。应沨不是逆贼,后世也绝不能将他当成一个不安分的自大狂妄无君无父的太子,我要天下人、要后世几百几千年每一代人都知道,他本该是大宣最优秀的一代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