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203)
“是,那又如何?”
“也就是说,近含风镇的三城很可能都在他的掌控中,除此之外,还有附近所有私渡口。他知道方南辰的营地在哪、知道我们何时抵达江南、何时会来含风镇,说明他的消息比我们想的还要灵通,到处都是他的耳目。”
方南巳声音有点冷:
“你认为此地安全,是建立在你认为诸葛问云和那个姓云的小子不会对你不利的基础上,但若他们想对你动手,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有几成活命的可能?”
应天棋听到这才明白方南巳的意思。
的确,他现在的所有安全感都源自他笃定诸葛问云和云仪是明事理的好人,不会轻易伤害他。
但现在他们人在对方的地盘,若对方想对他们做点什么,那也就是心念一转动动手指的事而已。
“逃也没用,”方南巳再次开口:
“私渡在他的掌控中,你和我的身份注定走不了官渡,所以,如果你信错了人,我们都会死在江南,我不想把命托付给虚无缥缈的信任,所以不能不留点后手。”
应天棋听完这话,诚恳地点头认错:
“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无碍,”方南巳像是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道歉。
默默盯着应天棋瞧了片刻后,他才答:
“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你选择信,我选择不信,仅此而已。”
应天棋看人全看眼缘,若对哪个人有成见,那他将会化身一只刺猬,小心翼翼防备此人的每句话每件事。可若哪个人让他舒服了有滤镜了,他会把此人的一言一行全往好处想。
这是个坏毛病,应天棋觉得自己得改一改。
而方南巳就不同了,这人会平等地把所有人都按阴暗大坏蛋处理,然后默默留好后手,等待被背刺的那一瞬间反手一刀先把对方捅死。
应天棋理智上觉得他这样挺好的,但感情上觉得,这种处处防备的姿态未免有点太过孤单。
可能这也是他在京中不站队不结交、不交付信任、独自一人随心所欲走在悬崖峭壁的原因。
那,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方南巳也会留好后路吗?
应天棋忍不住想。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以前都是应天棋自己安排好一切、等到危机来临时临危不乱指挥所有人,现在轮到他问“怎么办”,这感受还挺新奇。
“等着。”
方南巳言简意赅:
“凌溯此人精明至极,能在外动手,必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封锁了外面所有生路。此地隐蔽,他的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
“那我们就在这儿跟他耗着?耗到他们放弃?”应天棋问。
“不必,他也不会放弃,等方南辰就是。”
方南巳话没说全,但应天棋猜也能猜到,他们是要等方南辰里应外合。
方南辰在外,能做的事比他们要多太多,等那边探好情况开出路来,确认安全后,他们再过去汇合就是。
应天棋点点头,发现方南巳将一切盘算得很周全,计划中并没有需要自己补充的部分。
他没有能帮上忙的,想了半天,只能叹口气,语气轻松,说一句调节气氛的玩笑:
“就是可惜,你尝不到我的手艺了。”
方南巳微一挑眉,回眸瞧了他一眼。
的确。
这趟回去,他们确实不大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这里他们可以是方四和方七,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买点食材还能自己动手做些东西吃。
但等回到京城,他们就是皇帝和将军的关系,处处都要顾着旁人视线、受着规矩,实在拘束得很。
应天棋也不知道自己在忧伤什么。
可能是在忧伤他们这么感人的同吃同住的友谊即将被阶级残忍割裂,忧伤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让他们的友情不够纯粹。
但说到底不过是一顿没吃上的年夜饺子而已,未免有些太矫情。
应天棋在心里又叹口气,不纠结了。
热气腾腾的饭是没了,现在躲在这荒山野岭的,要求也不能太高。等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应天棋终于啃了一只冻得发硬的白馍,没什么滋味还费牙,权当维持生命体征保存体力。
方南巳没有跟他一起,而是一直守在洞口,隔一段时间出去晃一圈,但也不会走远,一般应天棋喊一句“方南巳”,没一会儿这人就会回来,问他有什么事。
只得到一句“没事就是叫叫你”也不会恼,大概是知道他不安,所以会陪他坐一会儿,再去做自己的事。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无聊,尤其是在被追杀时,头顶就像是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应天棋有点焦虑,但方南巳的存在又削减去一些不安,以至于他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睡得着。
天色慢慢暗了,洞外漆黑一片,为了不引人注意,方南巳早早就将洞中的烛灯灭了。
应天棋原本不想睡觉来着,他蜷腿靠墙坐着,不躺下,就是为了提神。
但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他坚持不了多久就败给了困意,坐着也能睡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只知道,记不清的梦境中途,他是被远处一声模模糊糊的巨响惊醒的。
应天棋一抖,睁开眼睛,看见的却还是一片漆黑。
他回忆着方才半梦半醒间听见的响动,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它。
与之相伴而来的是比以往都要浓烈的不安。
“方南巳?”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不安愈发强烈,像是谁给他的心脏点了把火,应天棋撑着毯子站起身,想去洞口看一眼。
但他还没走两步,就有人先走了进来。
来人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
是方南巳。
应天棋松了口气,同时却又敏锐地察觉到方南巳的状态有点不对。
要说的话,他的气压好像低了不少,有些凝重的样子。
“怎么了?”
应天棋忍不住问。
方南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同他道:
“你在这等着,发生什么都别出去。”
起先应天棋还觉得这种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的情况还挺轻松。
但现在他又有点讨厌这种明明有危险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无措感。
而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方南巳便又转身要走。
应天棋只能借洞外幽暗的月色看清方南巳身上一点点暗淡模糊的轮廓。
他心里一跳。
那一瞬间,他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他伸手,下意识拉住了方南巳冰凉的手指。
第129章 六周目
方南巳有时很像某种冷血动物, 体温会随着环境变化,在被窝里时是暖的,走到外面又会变凉。
和外面的雪花一样冷。
方南巳的脚步顿住了。
他很轻地蜷了下手指, 像是虚虚握了一下应天棋的手。
而后他回眸看去,望着应天棋的眼睛,稍稍扬了下眉。
意思是,怎么了?
“……”
其实应天棋有些话想说。
但临了又觉得说哪句都不合适, 显得怪矫情,所以犹豫半天, 还是放开了方南巳的手,只给了他一点点余留的温度。
“没什么,你小心些。”
方南巳很深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