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343)
方南巳当时从良山逃脱,任务除了快速回到京城给应天棋当移动传送点,其实还有一样,便是向诸葛问云求援,请他带兵直刺京城。且同日,趁乱离开良山的不止有方南巳,还有山青。
区别是方南巳走得是明路,山青则是如他带着解药回良山时那般,行的是后山刁钻的小路,只是山青存在感不强,所以一直没人发觉。至于为何是山青,一来只有山青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二来,他很熟悉宫中地形与各处布防,有他在,无论内外都能接应。
这一番算计下来,唯一的变数只有诸葛问云。
诸葛问云究竟能不能算应天棋的助力,听闻他的求助,是会帮他一把还是趁机入局……应天棋并不知晓,但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只能赌这一把。
此前应天棋其实一直都是有些忐忑的,直到先前他在良山听方南辰说她来时还带了二刀流,应天棋便知道,这把稳了。
再说后来,应天棋要想和方南巳从云池破开重重包围冲进养心殿,其实是一件极难的事,几乎不可能无伤做到,好在山青接引诸葛问云来得恰到好处,将他们送入养心殿后便各自散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拦截各处叛党,悄无声息逆转局势。
应天棋算到了应瑀十有八九已经藏在了宫中,且目前应瑀和陈实秋还是合作状态,两个人若知他还有动作,一定会联手先将他解决。
他不如将计就计,自投罗网,在这暴雨夜于慈宁宫做一出大戏,摊开所有人的理由,撕开所有人的假面,让一切有个明明白白的结局。
今夜一切看似跌宕起伏,但其实,从应天棋踏进养心殿的那一刻,就已经赢了。
余下的,只是他私心想要个答案罢了。
应瑀也不笨,他眼瞧着这一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突然低头笑了,肩膀跟着轻轻耸着,再抬眼时,目光已闪过一抹狠色,一边稍稍扬起了火铳的枪管。
山青眼尖,立刻惊呼:“他引燃了火铳!!!”
说时迟那时快,应天棋耳里刚落了这么句话,便被人猛地往旁侧推了一把。
一道影子从他身侧闪过,几乎是飞向了应瑀,等应天棋反应过来,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暗沉的宫殿被火光映亮一瞬,带着火药味的浓烟弥漫,钢珠飞出枪膛,嵌进了实木的房梁。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一切发生得太快,应天棋的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直到他看清方南巳已经折了应瑀的手腕把人按在地上、冒着烟的火铳也被丢去了一边,人都还好好的,他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胸膛里。
应瑀双眼发红,犹如困兽,披头散发被方南巳按在地上,挣扎着无法起身,又像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喉咙里发出一道道不甘的、意味不明的叫喊。
宫殿外的人都被方才的巨响引了进来,应瑀下意识朝殿门望去,陈实秋也一愣挪过视线。
除了山青,又进来许多熟面孔。
方才在养心殿议事的几位主要官员个个面色精彩,一起来的还有张华殊、云仪,以及诸葛问云。
“今夜,谁谋划一切、谁是叛国逆贼、良山一难的幕后推手,以及当初太子一案的真相,各位大人都听清楚了吧?”
瞧见他们,应天棋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下,总算是谁也抹不去,谁也抵赖不得了。”
“……”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实秋也总算明白了,原来今夜这一切,都是她这毫无血缘的小儿子谋算好的一出戏。
“输了,彻底输了……倒也不冤。”
陈实秋用布满干涸血渍的手捂住了脸,片刻,她抬眸,目光从血红的指缝间探出,突然笑道:
“弈儿,真是哀家的好孩子……左右我是用不上了,既然如此,就当是为了庆祝你的胜利,我这做母亲的,再送你最后一份厚礼吧?”
应天棋当真是怕了他们这不停的一出又一出。
……难不成还有后招?
他警惕地盯着陈实秋,却见陈实秋没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应瑀,忽然另道:
“应瑀,你也不用不甘心,就算今天赢的不是应弈,也不会是你。”
陈实秋笑得有些古怪: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太医院里插了人吗?你以为,跟去良山的那群太医里,应弈筛过一遍,你自己再筛一遍,里边就不会有钉子了吗?应瑀,你可真狠啊,给自己下了如此伤身的假死药,却不想你病倒后任人鱼肉,就算我叫人往你的药里添几味毒药,谁又能发觉呢?”
陈实秋抬手指着应瑀,声音利得有些刺耳:
“哈哈哈……你,你个滥用瘟疫、弑兄叛国的、摸权篡位的、恶毒的小畜生,就算再来千千万万次,就算这天下彻底毁在我手里,都轮不到你去染指那皇位!!!”
可能是为了印证陈实秋的话,又或许时情绪起伏太大,应瑀的双目忽地淌下两道黑血。
见状,旁侧的云仪同诸葛问云对了下目光,而后便抬步上前,捞起应瑀的手腕搭了他的脉搏,片刻后一脸凝重:
“五脏俱衰,气血逆转,怕是……不如叫太医院的大人来瞧一瞧吧?”
“不用瞧了。”陈实秋接了云仪的话:
“他已喝了足量的血枯草,初时瞧不出什么,但药性会潜伏在他体内慢慢侵蚀他的骨血,算算日子,不出三日,他必死!还想赢?还想坐皇位?痴心妄想!这个位置,从你给应沨下毒的那日起,你就再不用肖想了!”
“……”
应天棋这下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事情走到哪一步、无论他如何努力改变,他失败后的结局、时隔千年再看的历史,无一例外都还是陈实秋掌权。
她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和要除的人,她够谨慎,也够狠。
她从来就没有给应瑀留过活路,和应瑀合作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他的死法,从来都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消耗的工具。
至于自己为什么能赢这一局……一是因应瑀早已在陈实秋面前暴露足够惹眼、为他吸引了更多火力,二是因为,陈实秋轻敌。
因为陈实秋没想过,在她和应瑀联手下应天棋都还能有活着离开良山站在这里翻盘的机会,所以没有为他量身定制一记绝杀。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些超凡能力,他原本真的掺和不了这一局。
就算可以,也必然得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应天棋甚至有点庆幸了。
庆幸自己放应瑀出良山,为了一个答案没真狠心把他烧死在棺材里,否则若应瑀死在了他手上,局中失去第三人惹得陈实秋全力来对付他,照这鱼死网破的疯路子,他真不一定能斗得过。
“……陛下?”
可能是看他脸色不大好,山青在旁试探着唤道。
应天棋这才回神:
“把八王押下去,找个空着的宫殿先安置了,把人看好。太后禁足慈宁宫,叛党愿意归顺的可以给个机会,执迷不悟的,你们看着办。良山那边记得去接应一下,先这些事,旁的……想起来再说吧。有事问诸葛先生,我有些累了。”
“是!”
山青得令,快步上前去从方南巳手里接人。
应天棋看着方南巳松开了应瑀的肩膀,由山青接手,扭着人的胳膊将人拉起身。
这本没什么特别,只是应天棋注意到,应瑀抬脸的时候,满面黑色血泪痕的脸似带着点笑意,好像低声同方南巳说了句什么。
只是那声音太小,虽然应天棋站得不远,却也没能听到。
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应瑀便转过头,任山青押着离开了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