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291)
“恭请太后金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应天棋思绪一滞,也跟着一起行礼。
俯身时,他心跳不免漏掉一拍。
陈实秋怎么来了?
他心中有丝不大好的预感。
陈实秋不爱热闹,更不爱见闲人,平时几乎不接受所有人的请安,也几乎不出慈宁宫,只在有事时叫人过去说两句话。
平常宫里大小活动她也是非必要不参与,可今日,她为何搞出如此大的阵仗,露面出席一个小小昭仪的祭礼?
“嗯,都起来吧。”
陈实秋的声调懒洋洋的,开口免了众人拘礼。
之后,她微微扬着下巴,缓步走到徐婉卿的棺木旁,抬手用指腹轻抚着木棺光滑冰凉的边缘,垂眸瞧着棺中已然无了生机、面色青白的女子。
“唉……”她轻叹一声:
“多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
虽说派头摆得大,但陈实秋今日穿得倒是低调,至少是应天棋见她以来最素净的一次。
她抛了那些金银线织绣的衣裙,也抛了那些繁琐华丽的首饰,只着一袭素白长裙,几支低调的白玉木簪,给了逝者基本的尊重。
她绕着棺木走了一圈,最终回到香案前。
月缺已为她点好香,她抬手接过,上香的姿势十分标准美观。
她露面后,宫殿内的气氛几近凝滞,应天棋感觉空气好像都变得粘稠许多,他连大气都喘不上来。
上完香后,陈实秋让祭礼继续,而后抬眼一扫,目光便落在了应天棋身上。
她抬步朝他走来。
应天棋立刻往旁退让几步,在她靠近时低头道:“母后来了。”
“嗯。”陈实秋扬扬下巴,淡淡应一声,又道:
“弈儿,节哀。”
“谢母后关怀。”大BOSS的压迫感太强,应天棋冷汗都要下来了。
但犹豫半天,应天棋还是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
“母后……今日怎得空来此?”
“徐氏曾是令安身旁的伴读,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姑娘。这孩子有孝心,曾有段时间常来慈宁宫伴在哀家身侧,哀家记着她这份心。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哀家心疼她,来送她一程。”
“母后仁慈,挂念后辈,婉卿知道了,定会感激母后的心意。”
应天棋说着违心的奉承话,在心里和徐婉卿道了个歉。
谁知陈实秋听过,却轻笑一声:“是吗?”
随后,她声调微微沉了些,意有所指:
“在弈儿看来,她会为哀家的到来而感到欢喜吗?……哀家不请自来,别惹得她魂魄不宁,便是万幸了。”
应天棋心里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太明白,悄悄抬眸打量陈实秋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并未有分毫异样。
可应天棋总觉得她这话里有话,令他心下不安。
他不知该怎么接这话,便没再做声。
而陈实秋像是也不欲多言,一双眼睛淡漠地注视着殿内进行的祭礼,沉默着观了全程。
昭仪位分的祭礼并不会办得太过繁琐隆重,很快便结束了。
按礼数,当是陈实秋先离场,应天棋也等着她走了自己喘口气儿,谁知却只等到她一句:
“弈儿,陪哀家走走吧?”
应天棋一愣,只好被迫延长了紧绷时间,继续打起精神应付陈实秋的明试暗探:“是……”
陈实秋出门后并未乘轿辇,而是慢悠悠散步似的在路上行着。应天棋便只能陪着他,其余下人都不远不近地缀在后边。
他们一路从翠微宫走到御花园。
翠微宫本就偏远,加上身旁陈实秋的存在感和压迫感,这段路便显得格外漫长。
一直等进了御花园,陈实秋才开口,像是一个沉默的考官终于派发了题卷:
“徐氏一去,令安生前养护的那片米苏尔达,便再无人照料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应天棋大脑飞速运转:
“若母后喜欢,朕便叫人将那些花移去母后宫中,左不是什么难事。花嘛,总会再开的。”
听见这话,陈实秋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却说:
“不必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瞧着御花园中的桃花树:
“慈宁宫已有牡丹,不必再添其他颜色。”
说罢,她没等应天棋接话,自己停在了桃树旁,又道:
“前些日子,哀家听说昭妃病了?方才一见,她气色已渐好了,当是调养得差不多了罢?究竟是什么病症,太医可有说明?”
“……左不过是季节变换,她身子弱着了寒,底子不好,又被风寒拖垮了身子。听起来吓人,现下已然好了,朕替她多谢母后关怀。”
见陈实秋问到要紧事,应天棋一颗心已然提了起来。
天聊到这份上,他哪儿还看不出陈实秋今是为着近日这一连串的事试探他来的?
出连昭不仅没按陈实秋计划病死,还一日日地调养好了,徐婉卿没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反倒丢了性命。这些事凑在一起,肯定会令陈实秋起疑。
应天棋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有点太张扬了,陈实秋怀疑到他头上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没办法,他不能让出连昭死,他一定得救她的性命。
余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他现在底牌够多,已不是二周目那命不值钱随随便便就会被算计死的傀儡皇帝。
“是吗?”陈实秋语调常带笑意:
“当时听着似都要不行了,转头又好了。哀家倒不知,这宫中还有如此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能人。”
“母后说笑了,哪有这么玄乎?昭妃不过是病弱之症,只是当时骤然发病,听着吓人,只要温补着调养好身体,病自然也就好了。”
“那还得是皇帝福泽深厚,才护得她平安渡过此劫。”
陈实秋微微弯起眼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
“再过半月便是春猎了,弈儿可有什么新鲜想法?”
……春猎?
话题跳得太快,应天棋对着这个陌生词汇愣了神。
好在他耳上还挂着耳机,应弈察觉到他的迟疑,及时替他给出了回答:
“每年春猎都大同小异,朕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点子。左不过一群人去良山行宫小住着比文比武做些风雅事罢了,叫下面人看着安排就是。”
应天棋将应弈给的标准答案一字不落地回给陈实秋,而后默默松了口气,在心里替自己抹了把汗。
术业有专攻,这母子间的勾心斗角他这外人再怎么演也还是会露马脚,这种细节上的专业问题,还得本人上。
“那就叫他们看着办吧,哀家也不欲掺和这些麻烦事,只是有件事,底下人怕是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陈实秋顿了顿,淡淡道:
“锦衣卫指挥使凌溯暴毙,春猎在即,锦衣卫不能没有统领,临时再一层层精挑细选也来不及,郑秉烛便想挑个差不多的先顶上,跑来问哀家。哀家哪懂这些事,便来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应天棋佯作意外:
“朕的确也有许久没见过凌溯了,他这锦衣卫指挥使做得好好的,怎的就暴毙了?”
“天晓得。”看陈实秋这模样,大概是编个由头诓他都懒得:
“人有生老病死,命数天定,说死就死了,怕是命就到那儿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昭妃那化险为夷的气运,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