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120)
郑秉烛自然听不见应天棋心里的惊涛骇浪。
他打量着应天棋易容状态下的面容,而后收回视线,邊用指腹描摹着手中金镯的花纹,邊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应天棋的话。
片刻,他道:
“把你那几句诗,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是……”应天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从脑海中赶走,低下头,乖乖重复:
“九天玄鳳落梧桐,忽遇東来雲墨浓,金鱗本欲沉渊底,骤雨惊涛……锁真容。”
“九天玄鳳”代表什么人,自不必多言,毕竟如今放眼整个天下,能被“鳳”代指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位。
郑秉烛听过,沉默片刻,没做评价,只问:
“那这劫難,要如何化解?”
这可是应天棋编了一晚上烂熟于心的東西,他等郑秉烛问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解法,只需八字——观镜中花,取影里龍!”
应天棋空咽一口,哑着嗓子道:
“从預言中看,九天玄鳳似乎已不知不觉陷入迷局之中,眼前何事是真,何事是假?根本不得而知。若想破局,还得看預言的后半句……看那金鱗是何人,为何要沉入渊底,又为何要隐藏锋芒?若能解开迷雾,看清影中真正的布局执棋者……则此局可破。金鳞沉渊之日,便是山河共主之时。”
玄凤、金鳞……
金镯架在郑秉烛指间转了两圈,最终被他握回掌心。
他冷嗤一声:
“好大的胆子。来人,拿下!”
在郑秉烛身边待命的无常闻言,立刻上前扭住应天棋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
应天棋做惊恐状,声音都打着颤:
“大人!小人不敢妄言……这都是上天预示啊!小人冤枉啊大人!!!”
郑秉烛却不理会他的求饶:
“又是九天凤又是渊底沉龍,你有几条命,敢将这二者挂在嘴边编排?”
无常的力气甚大,应天棋的手臂都快要被拧断,本就糟糕的脸色更显惨白:
“……小人不敢胡乱编排,小人说的都是实话!!从卦象来看,京城天色将变,此乃天命试金,一山不容二虎,龍凤相争必然有一方要陨落,要么玄鸟振翅扶摇九万里,要么金鳞长啸假鲤化真龙啊!!”
“一派胡言!”
郑秉烛厉声喝止,抬手重重拍向座椅扶手,发出一道闷响。
他坐起身来,直视着被无常拖到自己面前的应天棋,抬手狠狠掐住他的脖颈: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拙劣的把戏!我叫人查你的身份来历,费了大半日功夫,连你姓甚名誰都查不到半个字。藏得可真够深的,你备好这么一通说辞,等在我下朝必经之路拦下我的马车,费尽心思演一出大戏给我看,是为了什么?你是誰的人,说出来,我留你全尸。”
“大人在说什么,小人……听不懂……”
应天棋被掐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有些无力地扒拉着郑秉烛的手:
“小人说了,这是……天命……”
“嗤。”瞧着人好像真的要死了,郑秉烛才将应天棋随手丢回地上。
应天棋重获空气,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着。
所有人都冷漠注视着他狼狈的模样。
却没注意到他低头时唇角一闪即逝的那抹笑。
好样的,郑秉烛。
没辜负朕的厚望。
应天棋把那所谓天命预言诗编得白话得不能再白话,生怕郑秉烛听不懂。
意思就是有只凤凰将遇风雨劫难,有走入迷局之象,而阴谋背后的执棋者是藏匿了真实实力的金龙,暗指金龙扮猪吃老虎,欲对凤凰不利,他们二人势必有一场生死博弈,最后只能决出一个胜者。
皇宫里又没有皇后,凤凰自然只能指向陈实秋,至于那金龙,猜起来更是简单,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这段预言看似瞎编,但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才会发现每句都是实话。
四句诗把老底都兜出去了,应天棋却赌陈实秋和郑秉烛不会信。
他既然有胆子拿古代一忽悠一个准的“天命”来编排自己挑拨离间引火烧身,就有自信,陈实秋和郑秉烛最后不会真怀疑到自己头上。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要是这预言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出来挡箭,那这两个人精要是回头脑子一转发现点什么不对,猜猜主使者是谁,第一个就得怀疑到他头上,到时候要真让他们查到点什么反而麻烦。
现在让这预言针对自己,人的惯性思维注定了他们暂时想不到这事会是应天棋自导自演,反倒还能让应天棋在迷雾里安全地多待一段时间,当然,这也有应天棋这段时间勤勤恳恳扮猪的功劳。
至于现在,这个锅要抛给谁……
“你恐怕是才来京城,还没搞清楚状况吧?”
见应天棋不打算招,无常笑得阴寒:
“我劝你快快地向大人招了,否则便让你见识点我们京城的手段。一炷香不说,便断你一根手指,不用刀,不用剑,生生掰断,骨头断了还连着皮和肉,一抬手便跟着晃荡,那滋味……可是妙啊。”
应天棋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心里泛上一阵恶寒。
无常瞧他这反应,兴致更浓,眼见着就要过来捞应天棋的手:
“还不说?那我便给你打个样!”
“哎——”
还没等应天棋想出应对的法子,郑秉烛先出声制止了无常的动作:
“上这种手段,太难看,反正时间还多,有空陪他玩,来……让我猜一猜。”
郑秉烛用手指缠着身上那条薄薄的披帛,指腹缓缓在布料间摩挲,停顿片刻,开口道:
“普天之下,敢开这种玩笑、耍这种手段的人不多,不过是想引得宫中两位斗起来,自己隔岸观火,坐享渔翁之利。所求的不过是这天下,但有资格图谋天下的,又有几人?”
郑秉烛垂眸看着应天棋:
“是方南巳?”
应天棋低着头,没有反应。
“是哪位王室宗亲……肃宁王?”
不对。
“漠安王?他家那场大火,的确起得蹊跷。”
还是不对。
郑秉烛一连列了几人,却得不到一点反馈。
他倒也不着急,思考时手指轻轻点着,许久,突然像是轻笑了一声:
“我倒是还忘了一人。
“东来云墨,骤雨狂风,若当年的太子殿下还在,倒真是担得起这句预言。但是应沨尸骨早已埋在地下化成灰了,想来是无心也无力……不,也不一定,因为世上还有活着的人能帮他做这些事,比如……”
郑秉烛语速不快,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眼前人的反应。
这年轻人的确够稳,但再稳妥的人也难免会在心虚之时露出破绽。
正如此时,他话音落下时,他注意到这人微不可察地攥了下手指。
动作很轻微,却没逃过郑秉烛的眼睛。
是了。
郑秉烛轻轻眯了下眸子。
停顿片刻,他道出一个名字:
“诸葛问云。”
第78章 六周目
听见这四字, 应天棋身体輕輕一颤。
很快,他咬牙看向鄭秉燭,有丝微妙地加快了语速:
“大人在说什么?小人一个字也听不懂。什么王爷太子……这些天潢贵胄, 怎么可能同小人这等卑贱之身扯上干系?小人……小人就是个行走江湖的修道之人,哪里能牵扯进大人所说的那等大事之中?小人说了, 这些都是预言,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