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我是专业的[快穿](210)
像是喝醉了酒,不小心坠下九天的仙子。
他们骑在一匹马上,白衣人被抱得极为稳当、极为舒服,依偎在那沉默宽阔的胸肩里。
燕狩并没看见荷花灯。
他之所以倏然驻马,是因为沈辞青仿佛动了一下——这三年里,沈辞青从未有过任何反应。
燕狩想。
青儿定然是累透了、乏透了。
燕狩做到了所有他说过的事,带着沈辞青去四处玩,去跑马,去看灯,走出沈辞青这辈子也未曾离开的京城,往远走,一直走。
他们攀山望月,白云在脚下流动,山高得举手可摘星辰。
他们也去了塞外,尝了烧刀子。
燕狩用筷子沾了很少的一点,小心翼翼、极轻极轻地,碰在沈辞青冰凉淡白的舌尖上。
青儿若是醒着,一定要发脾气的,一定会像是被烫了舌头的坏脾气猫儿,大发雷霆,用漂亮到极点的眼睛凶狠狠地瞪他。
但如果燕狩不给他喝……沈辞青又一定大不服气,非要自己去尝。
沈辞青的脾气,一尝就只会是一大口,定然辣得满眼泪水、痛不欲生,恼羞成怒了,还是要迁怒地狠狠瞪燕狩——看吧。
沈辞青留给了燕狩很多手书,有很多,沈辞青写了。
没寄给他。
毕竟皇帝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要克勤克俭,为天下表率。
鸿雁很贵、快马花钱。
所以这些手书到现在才落到燕狩的手上,沈辞青洋洋洒洒,写得很潦草,很随意:「看罢。」
「朕就是这样。」
「阿狩。」
沈辞青写。
「朕的脾气坏,日子过得不好了,拿你出气。」
「你与我……你我皆无错处,也无路可选,可朕生气,朕心里痛,郁愤难平,就偏要你日日夜夜陪朕痛,要你比朕更痛。」
「你是被朕卷进来的,朕挑了你,随便用些法子、略施手段,勾了你的心,朕不堪寂寞,所以要拖个人,陪朕坠入这逃不出的万丈红尘炼狱。」
沈辞青写:「朕活着的时候……是不会同你承认这些的。」
「你看。」
「朕死了,还在和你耍弄心机,朕知道,你看这些东西,非但不会怨朕、恨朕……还会为朕难过,心痛,是也不是?」
「活着的时候,朕每每想到这个,就觉得还可再熬几日。」
「朕盼着你回来。」
那笔触变得轻快,字迹也变得密集,落笔飘逸,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缥缈、空茫与虚妄。
「朕想去看看天下,阿狩,带朕去罢,朕想知道,这‘天下’是多好的东西……阿狩,你若是哪一日烦了,就将朕烧了、埋了、丢去喂狗……行了,别瞪朕,朕就是说说过瘾,反正你也不会做的。」
「你只会抱着朕,亲朕,对朕掉那没出息的眼泪。」
「阿狩,带着朕玩个三年,你就走罢,到那时,朕就真的放过你了。你无须觉得愧对朕,到是应当学着恨一恨朕,朕生来……就不知爱是何物,贺兰家是如此,皇室亦是,朕的血是冷的。」
「朕对你……既无执念,更无爱欲,挑中你,只是太寂寞了。」
「走罢,走罢。」
「阿狩。」
「莫对着死人蹉跎。」
……
燕狩不得不承认沈辞青是天生的帝王,有本事,真有本事,他几乎要把这些破纸全都嚼碎吃了,他捧着绵软的、寂静的苍白躯壳,沈辞青猜得一个字都不差。
他太绝望、太疼痛,不是替自己,是替沈辞青。
他对着这些字句,也的确在掉泪,在死死抱着沈辞青。
“青儿。”燕狩终于学乖了,他明白了沈辞青的小小计谋,沙哑地、悸栗颤抖着贴在冰凉耳廓边上。
逐字逐句地问。
“最后这几张……也是你故意的。”他问,“是不是?”
沈辞青的躯壳被他精心养护得很好,除了苍白,依旧柔软、依旧灵活,湛黑眸子空茫,透出一点不染纤尘的无辜纯净。
燕狩说:“我不走。”
“我不走,青儿。”燕狩哑声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是你舅舅。”
燕狩说:“我生来就是陪你的。”
“生来就是陪你的。”
他去亲吻那霜白口唇,看起来仿佛凶狠至极地撬开咬合的齿关,又小心翼翼地缠住冰凉的舌,他托着沈辞青的肩颈和后脑,含了一口烧刀子做报复。
他多盼着……沈辞青会被辣得跳起来,狠狠瞪他。
多盼着。
没关系啊,青儿,没关系啊,这样燕狩就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阿狩爱你。
阿狩对你是爱、是欲、是割舍不断,青儿。
他轻轻拨开那些微乱的额发,望着空茫的眼睛,沈辞青的睫毛垂着,没有聚焦,没有反应,嘴微张着,任由他品尝、享用。
双肩松弛打开,向后仰落的手臂像是冷透身死的鸟,坠在魔气深处,轻轻磨蹭。
从不懂情爱的年轻帝王,这么天真残忍地留字条给他,塞在衣襟里:「好不好?」
「阿狩,朕赔偿你,身子交给你,好不好?」
……
他们就这样过了三年。
燕狩日日剐筋剖脉,洗去自己的魔气,装作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带着沈辞青看他的天下。
其实还有纸条。
沈辞青这人……又坏脾气,又像聪明到惹人哭笑不得到极点、喜欢疼爱到极点的小孩子。
轻轻一碰就浑身上下掉小纸条。
沈辞青在纸条上一本正经同他讲,自己是天上的神仙,闯了祸被轰下来历劫的,有好多世呢。
这只是一世而已,缘分尽了,就要回天上去了。
燕狩本来是不信的,他这三年里闹过地府、上过天宫,能找的仙家名录翻了个遍,没有沈辞青的名字,没有——
可如今他怀中的青儿忽然有了反应。
像是……忽然,重新被提起了那看不见的丝线,开始慢吞吞地、生疏固执行动的玉偶。
玉偶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燕狩立刻散去了那魔气化成的马,牢牢捧着这躯壳空壳,惶急到喉咙嘶哑:“青儿——青儿?”
玉偶本来定定看着河对岸,听见互换,慢慢回眸,仿佛“望”了他一眼。
燕狩死死钳握住那只手,不肯松开,激切起来:“青儿!”
玉偶张了几次口,仿佛慢慢回忆起怎么说话:“要……走了。”
“……回……”
“天上……去。”
玉偶没有表情地、木然地,念他的名字:“阿……狩……”
系统作证这句话本来是“阿狩,再会”——但燕狩似乎把“阿狩”这两个字和“抱”的意思混在一起了,燕狩不顾一切地,像个最绝望、最无力的凡人,死死抱着他,困兽般喘息,滚烫眼泪落在玉偶身上。
“青儿!”燕狩的嗓音嘶哑透了,“回去,舅舅送你回去——可你不能就这么走!”
“你不能……不能觉得自己闯了祸,就要走。”
燕狩死死盯着那双眼睛:“舅舅还没说,不是你的错,不怪青儿,从来就不怪……听见了吗?你没错!没错!!”
“你太痛了,太苦了,你要找个人陪你……这如何怪得你?!你不会爱,是你不想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