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我是专业的[快穿](185)
“多谢你。”
他摸索着,慢慢抬起手,苍白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鬼气:“你……不高兴了吗?”
“都怪朕听不到了——也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不捧场,好无趣是不是?”
“没关系的舅舅。”他像是在安慰厉鬼,“朕能听见……一点,一点点,你夸朕了是不是?朕很高兴。”
他抬起细瘦裸裎的手臂,拢着厉鬼那沉沉流淌的鬼气:“纵有一日……朕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也要……多说啊。”
“要多说啊……说给朕听,朕喜欢听。”
“最喜欢听了……”
那厉鬼护着他,紧紧以鬼气裹着,仿佛被这些话化作刀子,一刀一刀,剜髓刮骨,几乎压抑不住那剧烈的颤抖。
那鬼气森森的嘴唇终于张开,像是嘶喊,像是怒吼,似乎又急迫地说了什么。
说了不少——又快又急,又慌张不甘,仿佛想将那死死压抑着的无数爱憎怨悔、愧疚不甘,通通一口气倾诉干净。
但沈辞青这会儿按照设定听不见。
——为了保证足够沉浸式,沈部长非常严谨地自行关闭了所有收音器。
所以连系统也听不见了。
……
这就很好。
年轻的帝王绵软安静,缩成极小、极轻的一团,脆弱枯涸,灰蒙蒙的眼睛迷茫望着虚空。
他听不清、看不到,不知道厉鬼这时候多痛苦慌乱煎熬。
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仍旧是柔和平静的,仿佛孩童般的稚气期待:“舅舅带我出去玩吧。”
“去南街。”他说。
那干涸的、泛着淡淡霜紫的唇瓣,微弱张合,像在呵出一点早已冷透的稀薄酒气。
像是天真乖巧的小孩子,牵着那一点指尖能够到的袍袖,偷偷绞着,不舍得松开——像是他曾被这么带出去,去过南街,去吃酒,尝点心,去逛花灯,去玩得兴高采烈、眷恋不舍。
像在回味一场遥远的烟火红尘梦。
“朕想喝……”
沈辞青轻轻舔了下嘴唇,喉咙轻微滚动,像是在回味:“喝滚烫的,辣到心口的茱萸酒。”
“还有……甜的,软的。”
他恍惚着补充,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刚出锅的……桂花糕……”
他这么等了很久,微微偏了下头,好巧不巧,恰好错过了厉鬼试图拢住他后脑的手,也阴差阳错,踉跄着从那鬼气里滚落。
那妄图吻落额头的战栗嘴唇……自然也扑空。
沈辞青还在尽力伸手,摸索那怎么都摸不到的袖子。
“舅舅,你说什么了吗?朕听不到……”
“大声些啊。”
他催促:“朕听不到。”
第84章 暖床【新内容】
系统觉得。
厉鬼可能是快被逼疯了。
又或者是绝望痛苦、神魂俱裂——总归那鬼气悸颤着溃散不停, 几乎无法凝实,不论徒劳地尝试多少次,都碰不到软在水里的苍白人影。
厉鬼目眦欲裂, 猩红血瞳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明明探过去了!
探过去了!
可只是徒劳,他捉不住沈辞青, 碰不到——或许是因为青天白日容不下邪祟,又或者是才在殿上闹鬼恐吓、绞杀了刺客。
此刻在这白亮烈日下,既无树荫又无房檐, 全然无法凝实鬼气。
更不要说……妄图触碰。
可沈辞青听不到。
岂止听不到, 厉鬼拼尽全力, 震落了那一树桂花,有几朵眼看落在温泉水上,仿佛连上天也来作对, 一阵风轻飘飘卷过……全吹走了。
一朵也没落在年轻的帝王肩头。
沈辞青就这样,微微偏着头,坐在那始终仿佛无人理会的温泉里。
还在朝着与厉鬼差出十万八千里的方向, 张着灰蒙蒙的眼睛, 露出那种柔软安宁的天真神情,静静地、乖巧地等着。
……直到他或许想明白了什么, 轻轻“啊”了一声。
不再催促、不再呼喊。
不再找“舅舅”。
他缓缓呼吸着, 垂着的睫毛上凝结着温泉的湿漉漉水汽,垂着瘦峭纤细的头颈,用双手摸索着……一点一点,从那烫人的水里站起来。
那张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仿佛覆落新雪,仿佛那淬了毒的利刃已经往喉咙上抹了,又仿佛不太疼。
左右也习惯了。
那张苍白的嘴唇轻轻呢喃, 仿佛还噙着点薄薄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弧度:“舅舅……烦了。”
他轻声说:“不要朕了。”
厉鬼咆哮着扑过去,日光甫一接触怨力鬼气,立时呲呲作响、腾起屡屡青烟,他却全然顾不上,不顾一切地嘶吼着什么,拼命试图卷住这淡白将逝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
但毫无用处——不论那魂核如何痛苦、如何慌乱愧疚绝望怨恨不甘……不论那里面撕裂出多少压抑的,从未流出半分的牵挂与悔意。
系统接到一点如墨的漆黑鬼气,掰开尝了尝。
是茱萸酒味。
是沈辞青。
全是沈辞青——简直好像他们那个不小心烧了的记忆存档全在这鬼身上备份了似的。
三岁的、被牵着手,领去那座巍巍禁宫的沈辞青。
“哥哥。”小小的手白净柔嫩,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头耍赖,“走不动了……”
日色之下,少年侍卫的影子半跪在地上,迟疑着轻声说“殿下”,却已经被那一小团热乎乎的柔软扑在怀里。
一点点热乎乎的小团子,不由分说搂住他的脖子。
短短的小腿悬起来,小脑袋扎在他肩膀上:“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幼童细密的热气熨帖着他,蔓延开在这幽冷禁宫之内极端陌生的、叫人慌乱的酥麻暖流。
少年侍卫手足无措,生涩地、笨拙地,努力抱稳那一小团纯白。
温热的小身体贴着他,薄薄胸膛之下,那颗小小的心脏一下、一下,清晰分明地撞击着他的胸肋,像是世上最柔软的刀斧锤凿,往里面刻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听见清亮的笑声。
……
被他这样抱去勤政殿,笑着要桂花糕的小殿下,还没回过神,就被几双手从那怀抱里夺出。
囫囵扒下孝服,套上龙袍。
像个柔软的玉藕做的漂亮娃娃。
宫人给沈辞青梳头发,扯得疼了,小小的、煞白的脸上泛起不安血色,露出瘪嘴要哭的表情。
他听见沈辞青带着哭腔喊“哥哥”,要冲过去,被死死按住,膝盖砸在青石砖上,肩膀、后背、脸贴着冰冷石砖,依稀看见那珠帘缝隙里……年幼的九五之尊,被沉重冕旒压得抬不起头,正努力瘪着嘴拼命吸气,把哭腔咽回去。
……
穿着那一身明黄龙袍。
睁大眼睛,被人摆在灿金龙椅上,不准哭也不准笑的沈辞青。
十二旒之下,那黑得过分、纯净剔透的眼瞳,沁着被山呼万岁吓到的水色,透过晃动的珠帘间隙。
不是望向自己的母亲。
死死地、牢牢地,望向他。
“哥哥……”
幼帝的嘴唇无声嚅动,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不安依赖,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他:“青儿……不想玩了,不吃桂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