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我是专业的[快穿](192)
厉鬼轻轻握住那只手可握的细瘦脚踝,像握住一块寒冰。
沈辞青的脚是青白的,满是伤疤,厉鬼盯着那些伤疤,又想起宫变那一夜,少年天子披着过大的龙袍,赤着脚、漠然踩过那些碎瓷。
“就把臣当燕狩。”
厉鬼低声说:“燕将军如此吩咐的,陛下……不必顾忌,想做什么就只管做,他……日夜盼着的……”
冰冷的嘴唇吞下后面的字句。
厉鬼僵住,赤红的鬼瞳倏地睁大一瞬,几乎再克制不住那汹涌如海啸的情绪,抱紧怀里的清瘦身躯,失控箍牢,沈辞青的吻凶狠。
不,不是说吻得凶狠,是那根本就是肆无忌惮的撕咬——沈辞青咬他。
咬他的唇角,咬他的舌头,用那种不如把人咬死、大家一起埋进坟墓里的势头,一只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苍白手指磨出殷红。
沈辞青咳嗽、发抖、逼他尝自己的血,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哪怕服了救命的灵丹,唤回胸中三寸气,也早已积重难返。
那血湿而热,腥咸,不算粘稠,像是已经被什么冲得很淡。
苦涩透腔。
沈辞青就在这样的吻里软下来,放纵地昏过去,坠进紧紧环着的臂弯,一小截舌尖还不及收回,乖顺又脆弱地含吐在苍白唇缝间。
厉鬼小心抬手,轻轻擦拭那些艳红凄厉的血痕,这一点失落的柔软,像是被惊扰的幼兽,在鬼气森森的指节上无意识地、轻轻地蹭了下。
厉鬼几乎叫这一下冲得怨力涣散、鬼气崩湮了。
……当然不行。
厉鬼不敢有一点失控,沈辞青经不起丝毫惊扰,哪怕再生半分波折,这躯壳都会崩毁,神仙难救。
鬼躯裹着沈辞青,往更远的市集飘去——京中的逛不成了,人人知道闹鬼,门户紧闭死气沉沉,坊市更是一片狼藉。
厉鬼悬在月下,盯着那些断裂梁柱、崩塌楼阁,被鬼气失控犁开的官道路面……到了明日,这是不是又要被算在沈辞青头上?
那些个个吃得脑满肠肥、饱守赞誉的“忠谏之臣”,是不是又要用这个来当沈辞青的罪证,要皇帝为社稷下罪己诏?
该死。
该死!
厉鬼眼瞳赤红,戾意翻腾着,森然视线穿透夜雾,盯着下方那些趁着夜色撒着欢肆虐的夜行百鬼。
凄厉鬼爪狠狠一抓,刹那间,磅礴怨力将那乱七八糟的怨灵、鬼影、魇物尽数拘摄,倏然倒卷提起。
“天亮之前……”月下厉鬼血瞳猩红,嗓音冰冷无波,“原模原样,全都修好,明白吗?”
好不容易逃出了地府,正准备去吓唬活人、玩个痛快的鬼和魇物:“……”
系统:「……」
抱着脑袋的小魇物“哇”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去扛地上最小的石头子了,剩下的众鬼面面相觑,那扭曲丑陋的鬼面之上,也满是呆滞茫然。
——它们是听说,逃到人间就能肆意作乐、就能吃人、就能放肆吸阳气索命……运气好甚至能钻进破庙当野仙的啊!
还得先做劳役吗???
它们心有不甘,可刚动了逃跑的念头,就被那可怖的、血月般的猩红眼瞳牢牢锁住,磅礴浩荡的威压掺着丝丝人间帝王的灿金龙气。
……眨眼间,几只妄图冲出去的凶悍鬼物就惨叫起来,扭曲、挣扎、化作青烟。
厉鬼慢慢转动血瞳,视线落在一个瘦高细长的吊死鬼身上。
吊死鬼吓得拼命拽脖子上的绳子,把自己吊上高梁,翻着白眼,哭丧着一张青白的死人脸开始修断裂的榫卯。
无头鬼排起长队,扛拾散落的青石板,水鬼被迫大口吐出河水冲刷清扫街道,画皮鬼对着摧毁的画栋、碾烂的灯笼,一笔一画苦兮兮描好了挂回去,实在找不着什么东西塞窟窿了,就抓一只瑟瑟发抖的魇物,胡乱揉成一团塞进木头缝……整个京城干得鬼火朝天。
后续的、运气好的,还没钻出地府的鬼物,颤巍巍瞄了一眼这怨风惨惨的苦役现场,顿时改了主意,头也不回地扎回十八层地狱更深处。
不出去了!
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肯出去了!
系统蛾子扛着记录仪,好心飞过去,拽出来了差点被石头子压扁的小魇物:「…………」
这劫数还能这么解决吗!!!
厉鬼冷森森盯着这片被百鬼大哭着愁雾惨惨收拾的废墟,确认了进度尚可,便不再耽搁,把本来追出地府捉鬼的黑白无常撂在原地监工:“天明之前……”
“必定!必定原样修好!”
黑无常被和白无常系在一起了,打的死结,两个鬼差现在还没解开,瑟瑟发抖拧成双色麻花,异口同声:“丝毫不差!丝毫不差!”
厉鬼低头,仔细查看怀中昏睡的年轻帝王,还好。
没有惊动沈辞青。
他收拢鬼气,将那柔软昏沉的人影小心翼翼裹着,往京郊更远的、烟火明亮的市镇悄然滑去。
……
沈辞青终于喝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茱萸酒。
一小杯。
在京郊一家很有名的酒楼买的,本朝富庶承平,没有宵禁,夜里也热闹繁华,加上是中秋佳节……顶顶热闹。
灯山灯海明亮粲然,竟活脱脱将夜色照得如同白昼,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鼎沸的人声震耳喧哗,叫卖声,吆喝声,丝竹锣鼓……空气里弥漫着新酒的醇香。
沈辞青的眼睛看不见了,好难过。
不开心了,不高兴了,磕磕巴巴念“燕大人的信”也没心情听了。
在那酒楼的二楼角落的阴影里,抱着膝盖,融化成掰不开、抱不暖的绵软低落的一小团。
厉鬼越哄越慌、越哄越急,倒是急中生智想了个法子——他替沈辞青看,再将那一缕至精至纯的鬼气仔细拿那红泥小炉焙暖了,轻柔温存,浸染过那灰蒙蒙的瞳孔。
于是沈辞青借他的眼睛看见了……
有人打架。
两三个市井泼皮无赖,喝醉了,好不要脸,竟然当街醉醺醺纠缠欺辱一个姑娘。
厉鬼:“……”
系统蛾子:「……」
沈辞青更不高兴了——这是自然的,当皇帝的,尤其是他们这种自幼励精图治、为社稷煎熬心血的皇帝,最不愿意看见自己眼皮底下有这般荒唐事。
借来的眼皮也不行。
一小团雪白的、缩着不动的人影开始融化,变成软绵绵一滩……
厉鬼十万火急冲下去揍无赖。
一个被掐着脖子狠狠丢出二里地掉进永定河,溅起硕大水花,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冰冷河水。
一个尖叫着飞上天,被挂在树上当风筝。
最后刚错愕回身,对上一双猩红鬼瞳,“呃”地一声怪响,眼睛一翻,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吓得昏死没了动静。
年轻的陛下稍觉满意,这才借着他的眼睛,往那灯火明亮处望过去……
还没来得及看到花灯。
灯火阑珊,街巷深处,一个贼眉鼠眼的扒手正摸老妇人的褡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