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98)
“我感觉……这就是门。”他一手轻轻敲在桌面上,而后指着他们房间的大门。“一扇门,隔绝里外。按民间传说,分阴阳两界。如果是镜外恶鬼,我恐怕就会以为这是打开阴曹地府的大门。”
“但那是在镜内……”
“镜内,鬼的执念……诞生了一个新的小世界。正如佛家所言,一花一世界,恶鬼因为怨念在镜中世界又生出新世界,焉知我们不是在谁的执念生出的小世界中?”
“那扇门,恐怕就像这个一样。”他又指向屋内通往里屋的门,“就像大房间套小房间,大世界里套着小世界,小世界很多很多,可能相邻,可能也含着又更小的世界。”
沈长白越说越激动,站起身,在屋里来回打转走来走去,手臂也激动地挥舞着。
“我怀疑……山海镜,就是一扇门,这扇门连着新的世界。”
秦谨玉被他的话惊呆了。
凌烛和姜遗光倒是听出了点什么。
姜遗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有门的存在,必然有开门的条件,也就是钥匙。镜中那扇门我隐约猜到了点,至于山海镜这扇门……”
他和沈长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是怨念。”
恶鬼因怨念而生,镜中,陆宝华和二夫人也因为怨念亡魂不得安宁。或许镜外没有陆宝华这个人,或许有。
但镜内,却是真正有个叫陆宝华的女子凄惨地度过了一生。她的怨念又在恶鬼执念生出的世界中,再次变成了鬼魂。
秦谨玉恨不得当自己没来过。
她还不像这三人那么大胆,她只想着一重接一重走下去就好,至于什么背后的真相,镜子的来源……她操心了也没用啊!
姜遗光则是想起了将离。
那个操控自己写下她故事的另一个自己,她活在书中,也一直活在自己身边,害死了从小到大所有接近他的人。
她一直想要取代自己。
如果按照沈长白所说……
到底是谁打开了将离的那扇门?真是自己吗?
将离活在他的书中,他是否也活在某个人书中的世界而不自知?
第353章
没几日, 去徽省的近卫们消息终于送到了园子里,自有人来告知他们。
秦谨玉厚着脸皮留在常清园里,想知道后续。跟着的近卫不管,其他三人也没必要非要让她走, 便这么住下了。等消息传来时, 她一并跟了过去, 一起翻了送来的书信看。
随行的还有个人,生得黑瘦,一双眼跟老鼠一样贼溜溜骨碌碌转, 他跟着近卫们下墓,独自去民间问过些老人,现被送回来让传消息,以免纸上写不清楚。
原来,民间很早就有两面佛的传说。姜遗光和秦谨玉在镜里看到的经书也不假, 只是正因为两种说法都有,反而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起源。
一则说法是,民间渐渐有双面佛说法流传出来后,有狠心的人牙子拐来一般大的兄弟俩, 将他们背上的皮剥了活生生缝在一起, 让他们只能背贴着背长大,并从小教导其中一个每日带笑, 另一个就要凶神恶煞。
等伤口完全长好,两个人也调教好了,学会说话了, 他们也彻底分不开。这时他们就把两人推出来, 声称他们从西边藏地来,找到了修成两面灵童的方法。
藏传佛法和中原佛法又不一样, 很快就掀起了一股浪潮。
这方法残忍无比,虽不被大众接受,但也吸引了一小部分佛教信众,他们以为若要修佛就必须苦修,每日斋戒念经苦修还不够,要跟着不洗澡、不玩乐、不看病、不读经书以外任何文字……两面灵童一出,甚至让这群人若有所悟。
常道佛生两面,对虔诚信众自是笑面慈悲,可佛中也有怒目金刚,将两面合二为一,却又不相融,而是将两面明晃晃一道摆出来。
一时间,真有疯狂的信众也跟着剥皮后与人缝合,他们坚信,这样一正一反与人背贴背缝合在一起,就能真如两面佛一般修成正果。
当中还有些人精通佛法,看其他人因惧怕疼痛下不去手,就拿西方藏地那边的密宗修炼之法来劝。
藏地那边有一佛家宗派,名为密宗。密宗内有数不清的在内地看来血腥残忍至极的修炼法门。譬如他们会找来纯洁少女以制作肉莲法器、人皮鼓,或是以她们的头骨制作人骨法器。
除此外,藏地密宗还有一样,即为人皮唐卡,所谓唐卡,便是在丝缎上绘出的宗教卷画,绘画颜料珍贵无比,有大有小,大的尺来长宽,小的巴掌大的也有。人皮唐卡顾名思义,不在丝缎上绘画,而是剥下他们那儿农牧的皮,在人皮上以最鲜艳明亮的颜料绘出庄严佛陀像。
不苦不痛,怎能接近真佛?
肉身受苦不过一时,那些被用来做法器的奴隶,他们受得今日苦,来世才能修成佛。
藏地密宗的说法引过来后,当地信众更加疯狂,竟有地主私下搜寻贫家少女,用花言巧语骗了来签下死契,头两年好好养着,等养出了一身好肌肤后就动了手。还有些则用了纳妾的说法,女子嫁入夫家后几十年不归也是常事,没人会问她们去了哪里。
一时间,单州当地少了不少年幼少女、女童,让官老爷很是头疼。
近卫们果然神通广大,不光打听清楚这件事,还真从一位老妇人家中收集来了一幅巴掌大的人皮唐卡,让那黑瘦汉子带了过来。
四人凑在一起看。
三寸长宽,方方正正,镶金边框裱起,透明水晶磨平做底。色泽鲜亮,唐卡上绘制的佛像含笑睁眼,普度众生。
看上去是一件宝贝。
如果……它不是用人皮做的,那就更好了。
秦谨玉试探地摸了摸那幅唐卡的表面,只觉触手温软,就好像……真的摸在一具少女的躯体上。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去想这皮到底是怎样剥下来的,急忙收回手,问:“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那人就接着说。
后来他们陛下登基,登基那会儿乱了一阵,等陛下平定叛乱、稳固边疆,顺便将西边藏地也打压拉拢的服服帖帖后,就少有藏地那边的流言传过来了。
再后来,当地出了个手段狠厉的官儿,和当地的门阀、地主、乡贤们周旋,无奈当地佛门扎根数年,他一人敌不过,便将事情报了上去。陛下派人来查,确实为真,就调了兵马来。
那时,城中菜市口的街头没有一刻不流着血,每天都有人拉去砍头,城中到处都在办丧事,哭声震天。但也正是这样一通狠杀,才将这股愈演愈烈的风头遏制住。
秦谨玉听得有些入迷,一面想象着菜市口人头堆积如山的样子害怕,一边又兴奋激动得如同亲眼看见了这残酷的一面。
他们活该……她想。
姜遗光听了也露出解气的表情,他放下唐卡问:“还有一种说法是什么?”
那人就接着讲起来。
另一种就是镜中秦谨玉穿上红色僧衣后看到的了,两面佛不知缘何而起,流传出去后,也有人借另一支佛教宗派的一体双魂说法,反驳据说从密宗传来的两人修佛论。
一体双魂之说也来自某个佛教信众,他虽娶妻生子、家中经商,却虔诚,日日吃斋诵经,佛珠不离身。
于是,佛祖给他送来了一个两面灵童的孩子——他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当时的记录中,道那户人家姓程,家里小儿子生下来后很快就学会了说话,聪慧异常。等到他再大一点就显露出不同来,有时说过的话转口就不认,家中吩咐的事下一刻就忘,一旦问起,便说答应的那人是自己弟弟/哥哥,神态异于往常。
更重要的是,他从未离开过单州,另一个魂魄却学会了南边的口音。他从未学过骑马,却说自己会骑,还能马上骑射。家里人半信半疑给他弄来马匹弓箭,他竟真的熟练骑上马,于疾驰中连射三箭。
他有时还会照着镜子自言自语,说他不长这样。等他学会画画了,就画了两幅画像,一幅是他本来模样,另一幅就和他原本的样貌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