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429)
吕雪衣一噎,不甘地嘟囔:“难不成你还是因为好心?”
姜遗光在雪地里摸索,看有没有其他能用的东西一边说:“我只想弄清进来了多少人,有哪些能派上用场。谁知道救出的全是一群无用且添乱的家伙。”
吕雪衣听了也跟没听见一样,正想说些话辩解,就见姜遗光侧耳,仿佛听到了什么,忽地抱着木板侧身一跃,头也不回往前跑了。
这是干什……等等!
破空声自上空逼近,吕雪衣在听到声音前身体比耳朵反应更快地闪到一旁。
轰——
一声炸响。
吕雪衣回头,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头顶处是个延展开像屋檐的长长山坡,坡顶掉下个大雪块,正好砸在他才站过的地方,被踩过的厚实雪地竟硬生生砸出个大坑。
那明显不是单纯的雪块,里面肯定包了石头或者木头什么的。
吕雪衣心有余悸,要是他没走开,现在被砸个洞的就是他了!
山坡顶探出个人头往下一看,见没能得逞马上缩回去。下一瞬,越来越多雪块从头顶的山坡砸落下来。
“快走!”吕雪衣眼尖地发现那人,忙喝道。
不必说大家也纷纷跟着姜遗光脚步逃走了。还没跑多远,远处轰隆声越传越近,雪地隐隐颤动,几人好不容易跳到高处看去,这条道尽头,数十个越来越大的雪球滚滚而来,再后面,是更加汹涌的如大浪一般的雪潮。
谁在背后暗算他们?
所有入镜人心里都浮现出这个念头。
难不成还有别的入镜人藏在暗处?
姜遗光知情吗?会不会就是他指使的?他想要干什么?
姜遗光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群人肯定起了疑心。
他也疑心是这群人当中有人捣鬼,防备之下跑得更快,不但要远离众人,还要闪躲从高处汹涌落下的雪块,不断向高处奔去。
姜遗光记得再往北不远处有个矿洞,若镜内外的矿山一样,矿洞里会有一些煤和食物,他们可以停下休息。而且那条矿洞通向煤矿深处,到时就算有人作乱,矿洞中也可逼他们现身,
眼看就快到了,偏在此时,去往矿洞必经之路上突地从雪里跳出十来个蒙面持刀之人。为首之人凌空跃起,手中短刀直袭面门!
危急之际,反而是身旁一入镜人用力推了他一把,姜遗光借力旋身,背在背上的木板撞将过去,刺客被撞开,刀尖险之又险地从他喉咙上方擦过,他顺势扯下那人蒙面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陌生又苍白的脸,看着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麻木平静。
“为什么杀我?”姜遗光看出此人没有易容,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不答,表情变都没变,闪身跳到一旁随手又扯下一块布遮住脸,手腕一抖,重新和另一个刺客包抄上来。
更奇怪的是,这些刺客的武功路数竟叫姜遗光生出种熟悉感。
“你们到底是谁?”
这群刺客不知在雪地里藏了多久,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纵然有入镜人们又冻又累的缘故,可刺客们的隐匿身法也不容小觑。如此训练有素又武艺高强的一批刺客,绝不是普通人能养出的。
鬼怪吗?可若是鬼怪要杀他们,又怎么会派出和“活人”没什么区别的刺客?
究竟是谁?他要做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为什么会招来刺杀?就因为进入了这座山?那块牌子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了,如果真是因为不许人进山,怎么会不多设些路障?
刺客们不光针对姜遗光一个,跟在他身后的所有人都遭到了截杀。
姜遗光自己尚且应付勉强,身后连赶路都艰难的其余人更是无力应对。到这地步谁还顾得上内讧,全都聚在一起勉力招架。
“你们到底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你们肯定认错了!”
一人想起了什么,叫道:“是不是因为我们进了禁区?我们退出去就是了。”
没有人回答,刺客们就跟没听见一样,不论入镜人们如何试探、叫骂,下狠手,叫也不叫,活像一具不怕伤痛的木偶,只会麻木地对他们下杀手。几个来回后,入镜人们也都安静下不说话,专心对付他们。
冰雪寒风呼啸中,只余刀剑相击的接连脆响,和偶尔几声受伤后的痛呼。
姜遗光察觉到什么,抓住机会,再度挑飞一人的面罩。
同样是不认识的脸,同样麻木冷漠的神情。趁那刺客要退的关头姜遗光一把捉住他臂膀扭过背后,另一只手伸前掐住对方下巴,掰过后用力在两腮一掐,逼迫他张开嘴。
“果然……”姜遗光的猜想应验了。
刺客的舌头少了半截。
“他们全都被剜了舌头,说不了话。”姜遗光的声音传到其余入镜人耳中。
而这似乎激怒了刺客们,或者是提醒了他们?秘密暴露后,刺客们攻势更加凶猛,终是抵挡不住,一个个接连重伤倒地。
吕雪衣也受了伤,再逃不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刀刃逼得越来越近——
没有活路了吗?
吕雪衣完全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以这样憋屈的方式死去。他从前想过自己的死,以为会壮烈些,或凄惨些。他觉得自己死前会想很多,可眼睁睁看着那把刀迫近时,他反而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没有死。
另一把软剑平平切入刀尖和面门之间缝隙,轻轻一弹后旋起,对方刀尖便被软剑绞住,再难前进一分。待软剑一抖,绷直了,长刀竟直接飞了出去。
好剑!
没想到在镜中也能遇上此等神兵利器。
是谁?
吕雪衣看去,也是个蒙面人,头脸裹得严严实实,软剑在他胸口轻轻一弹,他就被大力震飞出去。
倒不疼,那人只是把他丢一边不要妨碍而已。吕雪衣匆匆道谢后赶紧悄摸跑了,连躺在地上看起来没气儿的同伴们都顾不上了,不过他们也陆续被后面赶来的蒙面人丢了出来,以免误伤。
姜遗光也走了。跟着他的和跟着姜遗光的两拨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跑了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正中那群人还在厮杀,很难穿过这帮人再汇合,想过去问问都不行,只得耐下心等着。
要他命的人固然不能信,但他也不会认为救他们的就是什么好人了。
姜遗光盯着那群人,若有所思。
两拨人的身法都有些熟悉……
莫非镜中人的武功也能和镜外人的一样吗?他们到底卷进了什么事中?为什么有人杀他们,有人又要救他们?
姜遗光发现,刺杀他们的人比来救他们的人多了近一倍,武功却不相上下,后者已在打斗中损失近半,撑不了多久。
如果救他们的人真心想把他们救出来,人是不是少了些?总该透露身份才是……
他们会不会也是一伙的,做戏给他们看?但这又是为什么?不论如何,不能多待。
“快走。”他对一直跟着自己的几人说道。
刚才把姜遗光撞开的人名叫范辛慈,和其他怀疑的人不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对姜遗光有种近乎信徒一般狂烈的崇拜。之前吕雪衣几次起冲突,也是他冲出来帮他说话。姜遗光只要多看他一眼,他就跟抽了逍遥散一样激动地浑身颤抖眼睛发亮。
姜遗光一说话,也是他抢着道:“好,好,我们往哪边去?”
姜遗光知道渡劫多的入镜人都会有追随者,像凌烛,还有以前的九公子都有不少人死心塌地跟随。不过其中也有十分疯狂之人,把他一言一行都奉为圭臬,即便对方从不把他们当回事也不在乎。
姬钺私下对他说过,像这样的人早已经失了主心骨,看起来对你予取予求百依百顺,很好利用的样子,可真指着他们做成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个连自我都失去了,主动把另一个人当做神明敬奉的人,很可能会因为自以为是的忠心作出些蠢事,反害己身。
凌烛也是,虽偶尔使唤他们,却瞧不上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