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312)
至于神像本尊……它两只眼睛紧闭,第三只眼睁开,不仅不似寻常神像那般庄严,更是多了几分阴郁诡谲之感。
进去以后元靖一就病倒了。一闭上眼,她就感觉有一只充满恶意的红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元靖一知道自己在做梦,挣扎着想醒过来,可她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不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梦里闭上眼睛也不管用,眼前一片血红。
她掉进了血海之中,眼看就要溺死……
若不是姜遗光察觉不对把她叫醒,恐怕她就醒不过来了。
等第二日,她走出房门后,村里人对她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族人,迅速接纳了她。
元靖一后知后觉,她昨晚恐怕是经过了某种考验——外族人看过神像……恐怕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想到这儿元靖一十分后怕,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姜遗光是怎么把她叫醒的,她不打算问,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和村民们打听。
那些人真的把她当族人以后,什么都不瞒着。然而,事情原委却叫元靖一即便坐在火炉边也冷得打了个哆嗦。
原来,这个族群名为氐族,的源头最早要追溯到住西北边的荒漠一带,后面慢慢入关,融入中原,和中原汉人一起杂居,久而久之就学习了汉人的言行。不变的是,族中老人会将还在部落时的风俗口口相传,不使流失。
其中流传最久的一个风俗,名为剠额为天。意为在额心刻一道口,涂上墨汁,看上去便像第三只眼睛。这只眼睛就是天眼,据说能勘破真伪,辨识人心。
时间久了,即便是同族之人也会有分歧。因为种种原因(这里元靖一猜测恐怕就是信仰的问题),氐族经过成百上千次分裂,各个分支不断和外族通婚,如今大多已和普通汉人无异。有些连剠额这一习俗也丢了。
圣地中人却不一样,只在本族内通婚,自称他们这一族为氐族正统。其他氐族人只是在额头刻一道痕,他们却要在额头正中直接刻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是三岁时就要由父母亲手刻上去的,会随着人长大跟着变大。
他们在村中的几天有幸见到了这一幕。一个三岁的女孩坐在院子正中,旁边摆了烧酒,蜡烛,雪亮的刀,和一圈观礼的族人。
父母用尖尖的刀拨过火苗,撩得滚烫,浸过酒水,滋啦一声,又冷却下来。刀见用力刺入额间,一点点往下划。
女孩尖叫啼哭,元靖一撇过头,不忍再看。过了许久,她又听到其他人晦气地叹息。
她才知道,那个孩子没熬过去,死了。
早夭的孩子是不孝的,更别提还是在这种刻礼上承受不住去的。这样没福气又不孝的孩子即便走了也不可惜,丢进后山不必再管。
元靖一听得发寒,再一问,因为刻礼死去的孩子都是这么处置的。
再有,其他氐族人崇尚二郎真君,因为他们觉得二郎真君的形象多少受了氐族人影响,二郎神便是他们的水神。
圣地的人却认为,二郎神已成了汉人的神仙,起了汉名,又有各种俗家故事,不再纯粹。他们信奉的真神就不一样,不可究其姓名,不可追其来历,一切从虚妄中来,自本真之中终结,无名无姓,无牵无挂。
所以他们很瞧不上外面的二王庙,将庙中供奉的二郎真君称为伪神,信徒也被他们认为愚不可及。
虽然在元靖一看来,比较像他们自己捏造了个“神”,然后日夜供奉。她行走江湖数年,见过的淫祭野祀不少,并不因此新奇,只好奇如今蜀地怪影之谜会不会和圣地里的人信奉的东西有关。
问及此事,圣地中人无一不面露得色。
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的真神终于降临,要铲除伪神与其信徒。
他们很乐意见到此事,但又不乐意蜀地百姓将二王庙烧掉。因为他们还想着把里面伪神的神像迁出来,把真身的神像换进去。庙都没了怎么行?
至于他们身上的血腥味怎么来的……
元靖一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好了,爹,这事儿您就别问了。不能说……真的不能说。”不论如何都不肯吐露一字。
姜遗光那边也没有告诉阿寄,只是让近卫送信回去,一封送到骊山驻地,一封送往京城。
送去京城的信更厚些,信中详细讲述了他在酆都的见闻,还包括白蕊夫人和两把神兵,和氐族的怪神一事。
至于赤月教……
他隐约觉得赤月教和朝廷似乎有什么关联,虽然两方看起来水火不容,,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即便写了,朝廷也不会立刻出兵讨伐赤月教,所以这件事他也写在了信上。
圣地里的人……已经很难说是不是人了。姜遗光用了一个词来形容他们——活死人。既是活的,又是死的。
姜遗光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他们不是原本的圣地中人。准确来说,他们见到的那些“人”,都是最初没能活下来,丢进后山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活了过来,并将村里人取而代之,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就是原来的人。
姜遗光察觉了其中几人名字不对劲。
就在他们发现真相后,村里的活死人纷纷“死去”。他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元靖一从村里带出来。但也正是这番冒险,让他洞悉了氐族之谜。
信的最后,他问京城那边,需要让他把这个怪影除去吗?
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有些事主动做反而不被领情。只有让对方主动提出来,才会算在自己身上。
京城那边很快传来回话,让他如果方便,不影响自己的话,请他尽快将怪影除去,好让百姓免受苦难。他受到的损失,朝廷也一定会想办法补偿。
第478章
阿寄发现姜遗光又开始早出晚归, 问他做什么去了,姜遗光却不答。没过多久,他就从外面听到消息,那个怪影……好像没了?
这件事还是老仆告诉他的, 说最近来送礼的人更多了, 还有在门口磕头的。阿寄以为那些人又是来求姜遗光, 还和老仆悄悄说这些人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就从老仆口中得到了这个堪称惊悚的消息。
“你说他面,面冷心热?”阿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把怪影解决了?”
说不上是这件事更可怕还是老仆对他的评价更可怕一点。
老仆笑呵呵的:“是啊,姜公子前几日就在忙这事。现在他降服了鬼怪,外面那些人都很高兴,说要给他立碑呢。”
老仆起初也很怕姜遗光,可后来他就想明白了, 看着可怕又怎样?论迹不论心,姜公子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又有什么好怕的?再比起白家老家那些人……
老仆啧啧不已,他对老宅的这些人很看不上, 悄悄对阿寄说:“我看你也不要太怕他了, 他保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呢。”
阿寄有苦难言,又无话反驳, 只好装作乖乖地点头,然后就被老仆催促着去找姜公子说说话。
阿寄无奈,只得在老仆注视下去姜遗光的房间, 进门后先赔罪, 说自己不是有意打扰,等会就回去。
姜遗光摇头:“无妨。”
见他真不在意, 阿寄走近了,试探着踮脚看他铺在桌上的一幅画,瞧着像羊皮做的,上面画了很多弯弯曲曲水流一样的线,还有几个标记。
“公子,这是什么?”阿寄不解。
姜遗光把他抱上来,指给他看:“这是我画的地图,这些是已经被发现的九鼎位置。”他指向离岸边有些远的一个小岛,“此处是瀛洲。”
阿寄没搞懂,姜遗光也没指望他弄懂,只说:“这张图你拿着吧,不要告诉他人。但若是有人威胁到你,你可以拿着它保命。”
阿寄莫名其妙,心道若是没有你恐怕也不会有谁想抓他来威胁个小孩子。他直觉这东西很危险,想推辞,鬼使神差的,拒绝的话到嘴里却成了接受。
“那……多谢公子。”
略过这张莫名其妙的画,阿寄开始问起归程。眼看二月都要过半,雪都化了大半,他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