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259)
他便提出要进去看看。
阿勒吉无法阻拦,只好以公主令牌带三人通过看守侍卫,穿过几重门,又经过一条长长的通道,走进了一圈高大围墙中。
围墙本就极高,正中却还修了一座和围墙边近乎平齐的高塔,用意十分明显——即便在高塔上,也不可能看到远处,只能看到外面的围墙。
姜遗光轻声问姬钺:“你看到了什么?”
姬钺慢慢走近高塔,眼神逐渐涣散,他之前都是忍耐着,现在却放任自己的理智陷入混乱。然后,他说:“我看到……满地废墟,开满了朱纱鹊……”
“最高处,有一个铁笼,铁笼里关着一个人……她肚子很大……她……关着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说到此时,姬钺浑身剧震,猛回过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黑衣女子。
跟在他们身边的是一个黑衣女人,高塔之上铁笼中的也是一个黑衣女人,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姜遗光什么也看不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座高塔。但……
他想,黑衣服的大肚妇人……公主有身孕……难不成那个黑衣女人就是公主?
阿勒吉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跟随公主多年,深知自己如果要保命,就要学会当一个哑巴、聋子。
是以姜遗光提出要进天狱看看时,他也没有拦,只是将公主的令牌递了过去。
姬钺扶着傅贞儿停留在原地。
姜遗光不要他们进去,他担心黑衣女人如果跟着进入,会发生一些不妙的事。
高塔下,狭小的门被守卫打开,一股夹杂灰尘不怎么好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昏暗,阴冷,只是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里面的让人不安的气息。
姜遗光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捂住口鼻走进去。
高塔里没有点灯,也不像自己见过的高塔一样分成数层,它甚至没有分层,就像一根空心的粗管子,站在底下往上看,后脑要几乎贴着背了才能看到顶端被铁链拉起架在空中的一块木板。长长铁链从四周贴着墙竖直垂下,连着类似井轱辘一样的一个机关。
看到以后他就明白了,天狱是如何关押犯人的。
把木板放下,落到地面,将犯人推进木板中,再操纵机关把木板拉上去。这样一来,犯人就会被架在空中。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现在天狱里应当没有犯人,不然守卫也不会这么痛快地放他进来。可为什么……木板此时是吊上去的,而不是放在地面上?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上方的木板忽然发出长长的吱呀声。
它轻轻晃动起来。
上面有东西!
姜遗光几乎马上就想到了,他转身就要跑,而此时一阵大风吹过,“砰”一声巨响,门被吹上了。
姜遗光用力推门,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门变得和四周墙面一样冰冷、坚硬。姜遗光又敲门叫外面的人,可门外也没有一点动静。
没有人,轱辘把手忽然疯狂转动起来,铁链咻咻抽出破空声,吊在最上方的木板直直向下坠落!
姜遗光闪身躲在一边,没有被从天而降的木板砸中。他的手已经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眼睛不断在四处搜寻,试图寻找能逃走的契机。
可四周一片黑暗,那是纯粹的没有一点光亮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也看不清。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姜遗光就停在原地不动了,呼吸一点点放缓,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但他听到了身前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很轻微的动静,声音十分微弱,像是衣物擦着木板发出的声响。
那是什么?
姜遗光背靠着墙,早已无路可退。黑暗之中,他只能听着那个声音渐渐靠近,向他爬过来。
……
姬钺一个恍神,就看见高塔的门突然关上了。他心里一突,急忙松开傅贞儿奔过去:“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把人关在里面?”
阿勒吉也跟着说:“这三位是公主的客人,不是犯人!”
两个守卫连连赔罪,即便此刻脸上也带着笑,其中一个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刚刚突然吹来一阵风,门就关上了,小的要开门,可这门怎么都打不开……”
门外扣了两个门栓,一个用实木扣着,另一个挂了一把大锁,两道门栓中有个活扣相连。要开门时,先打开锁,将带锁的门栓抽掉,才能拉开第一根门栓。
那风实在邪门,把门正好吹关上了,那道锁也正正好扣了上去。现在那个守卫就在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开锁。
阿勒吉斥责他:“还不快打开?”
守卫讪笑:“这……这钥匙明明才打开过,现在又打不开了啊……”
姬钺心更沉,他当然知道这肯定不是普通的风,姜遗光独自被困,恐怕凶多吉少。
守卫还在努力开门,可不知是不是他太用力的缘故,咔的一声,手里钥匙居然断了!钥匙齐根断在了锁孔里!
“够了!去叫人抄家伙把门打开,用什么都好,把这门打开了!”姬钺高声厉喝,眼睛却盯着阿勒吉,“要是里面的人出事,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阿勒吉神色一凛,知道姬钺说的是公主,便赶忙催促骂道:“还不快去?锤子锯子什么的都取过来!别想着跑,我可是记住了你们两个长什么样子。”
两个守卫连滚带爬忙跑出去喊人。姬钺跑到门边用力敲门叫喊:“善多?善多你在不在?”
姜遗光什么也没听见。
冰冷的气息逐渐向他靠近,他背靠着墙,慢慢往旁边挪动,步子放得很轻,不发出一点动静。
姬钺在门外拍打叫喊,不断撞门,可这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门却无比坚硬,撞上去时简直像撞上一面厚实的墙。他又附耳在门边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他心更沉……傅贞儿不顶用,要是姜遗光也出事,他真的能在这场死劫中活下来吗?
冷静,不能乱。姬钺深吸口气,飞快思索起来。
入镜到现在一直平安无事,即便进入神庙也没有异样,直到进入天狱姜遗光却突然被困。反过来说,这间天狱必有问题,很可能就是破解死劫的关窍之一。
两个守卫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不少奴隶——原本奴隶是不能进神庙的,更不用说进入天狱,但没办法,谁让公主有令呢?
里面依旧没有声音。
一片乱哄哄,姬钺眼不见心不烦,撇过头去走远几步。
他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傅贞儿怎么不见了?!
不光是傅贞儿不见了,那个黑衣女人也……
姬钺站在天狱门口,眼睁睁看着黑衣女人向他走来。
他眼前白光连闪,破旧废墟漫天黄沙和眼前围墙不断交错,而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注视着那个女人一点点走近。
冰冷和腐朽的气息一下子包拢住姬钺。
姬钺屏住了呼吸,浑身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一步,致使恶鬼迫不及待要除掉自己。可现在想也来不及了,那个黑衣女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足三尺的距离。
那股扑面而来的冰冷和腐蚀气息更加强烈地压迫而来,身上还带有浓浓的花香。
姬钺垂着头,不和它对视。
很安静……还在争执着如何打开门的那些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死期要到了吗?
他不甘心!
即便活得这么恶心痛苦,他还是不想死的……
他到底做错了哪一步?该怎么补救?
该怎么补救?!
低下的视线,看到了一层黑衣下摆。
他知道,那个东西站在自己面前了,它可以立刻杀了自己,可它就是不这么做,只是为了戏耍他而已。
该怎么做?!
一只腐烂枯瘦的手,高高扬起,带着破空声如闪电般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