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72)
吃过午饭,姜遗光留下来洗碗、收拾厨房,忙完过后又被叫去扫地。忙碌了许久,太阳渐渐西斜。
再过一阵子,就该做晚课了。
今晚天黑,不知又会发生什么。
整个下午都没见到那几个入镜人,也不知他们都在做什么事情。
趁着做晚课前最后一点时间,姜遗光拿着和他自己差不多高的大扫帚慢慢扫地,他左手手肘上不小心划了道疤,一直流血,后来包扎紧了才不留。好在他一贯能忍痛,这点小伤不妨碍他扫地。
扫着扫着,来到了僧房边。
从长廊这头望了过去,一溜儿门全都紧闭着。
姜遗光不知姚文衷被他们打晕了留下,他见无人,慢慢从前往后扫,扫到屋后,来到水渠边,就着漫天赤色霞光往里看,依旧没有看到灯盏。
但这时,他感觉到一束窥视的目光一闪而逝。
猛回头去,只见窗户紧闭,何来时没什么区别,不像有人窥视的样子。
屋内,姚文衷捂住还在狂跳的心口,胸口处衣裳攥得死紧,一声不敢吭。
方才匆匆一瞥,他看见……他看见……那个小和尚背后紧贴着个红红的影子!脚不沾地的跟着他飘!
那小和尚侧转过身……即便只是侧面,姚文衷也认了出来那是谁。
整个庙里,没有瘦成骨头架子和毁了容貌的僧人也就他一个。他们早上还碰过面!
他不傻,知道拾明和尚肯定有古怪。就是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整个寺庙里的和尚都有问题。
那群人……那几个一点不顾情面,把他单独丢在房间里,是要看他死吗?
愤怒之下更饥饿,姚文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他更害怕那僧人没走远,不敢出去,捂着肚子悄悄来到角落蹲下,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天不遂人愿,他听到门外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房门被依次敲响,由远及近。
“有人在吗?”
若无人应答,那人便推门而入,不多时,再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姚文衷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不出去,那东西就来找他!
怎么办?它越来越近了!
偌大空旷庭院,拾明小师父轻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起,越来越近。听在姚文衷耳朵里和地府中传来的魔音也没有区别了!
慌乱之下,他原地一滚,滚进了床底。
床底下有些积灰,身下是冰凉地板,上面是散发出酸木头味的床板,狭窄又冰冷,床裙垂下来遮住,只有一点点缝隙透进光来。
“有人在吗?”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拾明已经来了。
姚文衷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侧着眼睛从床裙里的缝隙往外看。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饿的,他感觉自己手脚有点无力,刚才滚进来也有些费劲。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平躺在床底,头撇向一边盯着床裙边留开的一点点缝隙。
门被打开了。
姜遗光提着扫帚进屋,先搭了个凳子放在门边,防止门突然被关死跑不出去,才扫视一眼屋里。
没有人,什么动静也没有。
手里扫帚在地面轻扫,很快来到床边。
姚文衷从缝隙里,看到一双穿着僧鞋的脚,慢慢走来。
它在扫地。
它就是来扫地的吗?它发现我看到它了吗?
他心跳得更慌乱,生怕下一刻那床裙就被掀开,拾明那张恐怖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露出狰狞诡笑。
他害怕了。
姜遗光扫到了床边,双目微微一眯。
床边地面上的灰有点不一样。
这张床的床上被褥有些乱,床柱边还扔了一根男人腰带。
他握紧扫帚,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似的镇定地继续扫地。
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应该就在床底下。
该不该掀开来看看?
他已经冒险走进了这间屋子,如果贸然掀开,会不会出事?
姜遗光沿着床轻扫地面,绕开了。
转身的那一刻,姜遗光握着扫帚的手一紧。
桌上摆了四盏灯。
他刚才进来时明明白白看见只有三盏!为什么突然多出一盏?他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进来。
是怎么多出来的,他一无所知!
姜遗光若无其事地又随便扫了扫地,扫帚试探地往床裙里扫了点,沙沙扫地声中,他听到了底下骤然间紧促的呼吸声。
床底下的可能是个人,只是他不确定是谁,会不会就是住在这间房的姚公子。
如果是入镜人,恐怕是觉得他不对劲才躲起来窥视吧?自己刚才应该没有露什么马脚?不……也不算,他刚才在水渠边找灯,被床底下的入镜人看见了,他们一定会怀疑自己。
……要不要杀了他呢?
又瞥一眼桌上的四盏灯,姜遗光匆匆离开,关上了房门。
他一路“扫地”,来到僧房院落大门口,时不时侧头往里看。不管房间里出来的是谁,是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都能看见。
太阳西斜后,天黑得就很快。
姜遗光立在树下,静静往里看,可那间房毫无动静,大门依旧紧闭。
召集做晚课的鱼梆声在山寺上空回荡。他该走了。
姜遗光既想留下,又不能违背,左右为难一会儿,还是提着扫帚离开,把扫帚一放就赶往大殿。正巧离去路上碰见了其他入镜人,一共五个,都往观音殿去。
只有那位姓姚的公子不在。
姜遗光一瞬间就明白床底下那个人是谁了,想了想,他快走几步上去,行礼后告诉那五个人,自己在扫僧房时偶然看见姚公子,他似乎不太好。
说了这句话后姜遗光就告辞了,他想知道这五个人会怎么做。
很有可能会一部分人去观音殿做晚课,另一部分回去看看。因为寺里并没有强硬规定香客们必须做晚课。
他很想知道,在自己房里发现四盏灯,和在别人房里发现他人房中的四盏灯会不会有所不同。
姜遗光和他们擦身而过,低眉垂眼。
没看错的话,这几个人都瘦了些。
第338章
正如姜遗光所想, 他们兵分两路,文霁月和蒋标打算回所住僧房看看,其他人则继续去观音殿做晚课,顺道问问能不能换房间。
如果换到香客居住的客房是不是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几人都有这个猜测。
天黑得很快, 好在寺里处处都点了灯, 灯火通明, 黯淡的影子被拉在身前,形同鬼魅。
文霁月越走越感觉不对劲,侧头一看, 她觉得蒋标好像……在长胖?
不是错觉!蒋标肉眼可见地胖了起来,浑身就像充气似的一层层添肉。
起先还不明显,等他们从亮堂堂前头大殿来到后面没有点灯、一片黑漆漆的僧房院落外时……文霁月提起灯笼。
就着那点微光,她看到蒋标脸上肥肉已经把五官都堆得看不清了,两只眼睛也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缝, 边走边呼哧呼哧喘气。身上穿的衣服也饱胀绷紧起来,勒出身上一道道横肉。
蒋标本就是几人中最高大的,现在简直变成了一座肉山,再也没有原来一点俊朗模样的影子。
更古怪的是, 蒋标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一般。他实在太胖了, 走也走不动,只能走走停停。但他竟然没觉得不对劲, 反而想着继续往前慢腾腾迈步。
“……等,等到客房,我要躺躺……”蒋标呼哧呼哧边走边说, 黏腻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挤进下巴肉和大了两圈的粗脖子肥肉之间的缝隙中。
文霁月看着他又忌惮又恶心,就像看到一只两脚人立行走的猪。
蒋标没发现, 她不能说。
这群恶心的东西,死了也活该!姚文衷也是个蠢货,性情大变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文霁月恶毒又解气地想,最好等到了客房以后发现姚文衷死在里面,蒋标这种肥猪一样的恶心玩意儿也早早去死吧!
灯光昏暗,蒋标没看清文霁月脸色,还在美滋滋想着等会儿看过姚文衷如果没事,他就能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