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252)
傅贞儿摇头:“我没有把握。”
那就只有……姬钺的目光转向了赵营。
赵营仍处于混沌中,面上一直浮现出奇异微笑——他疯了。
他身后隐隐约约有个黑影,像是个女人。
姬钺踩在狭窄的围墙顶向他走去,指着高台上的阿勒吉给他看。
“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那个女人就不会再跟着你。”
他很早就找到了赵营,趁他神智不清,三言两语便能诱哄对方行事。
反复说了几遍,赵营终于盯住了台下的阿勒吉。
他眼睛骤然亮起,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不等姬钺再说什么便猛地一跃而下,朝高台俯冲而去。
姬钺看见……那个黑影飘了起来,向着铁笼中惨叫的公主飞去。
他吸入的花香不多,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隐约的黑影像一团乌云飘上去。
这是……
这是要做什么?它不是一直跟着赵营吗?它……
姬钺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无法言说自己此刻心中的惊惶,总觉得如果再耽误下去,一定会发生什么很不妙的事情……
“快!杀了她!”
傅贞儿迟疑:“可是阿勒吉还没有……”
“别管阿勒吉了!快杀了她!不能让它出生!”
傅贞儿一咬牙,抬手拉弦,利箭离弦而出,带着破空声射向铁笼中的公主高高隆起的肚皮。
却有另一道身影比利箭更快。
从对面高墙迅疾闪过,长剑银亮的光一闪而逝,利箭随人影一同落在高台上,那人动作不停,踢开赵营后手中箭矢用力掷出,赵营捂住被扎穿的手惨叫一声,跌落下高台。
阿勒吉被他从围着的兵卫之中救出,拖到一旁。但阿勒吉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姜遗光!你怎么在这里?!”姬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贞儿也急了:“你不是说把他关在那个监牢后他就出不来了吗?”
姜遗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围墙上站着的两人。
在他头顶高处,黑影慢慢掠向公主。
片刻惨叫声后,婴儿啼哭声响起。
阿勒吉的眼珠都被剜了出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话也说不出来,但此时他却露出了安详的微笑,努力支起身仰起头,试图看到顶上的公主。
“……公……公主……”他含含混混地发出几个音,血泪从黑洞洞眼眶里流出。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十分平静:“公主死了。”
“公……主……”
阿勒吉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他听到了呼啸而来的巨大风声,将所有人的怒骂都遮了过去。
……
姜遗光醒了过来。
他好像在一座很大的马车车厢里,面前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很巧,身着紫衣的男人是位熟人。
是姬钺。
他脸色不知为何十分苍白,神情依旧恣意,手中把玩着折扇,随意瞥来一眼:“你可算醒了,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另一个紫衣女子却不认识,她脸色也十分苍白,有些憔悴,和姜遗光后,她也道出了自己姓名,姓傅,大名傅贞儿。
他们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似的,看起来有些紧张,视线频频在车内某处打转。姜遗光循着方位看过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朝着那个地方微一努嘴,以眼神示意询问姬钺。
有东西?
姬钺微一点头,手中折扇摇了摇。
是。不要打草惊蛇。
第451章
京城, 某处。
一近卫匆匆踏进门,召集其他人后道:“又有两人出来了。”
那些人精神一振:“如何?”
那人叹息摇头,意思很明显。见状,其他人心不免一沉。
这次入镜的时间实在漫长, 距离六月底入镜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两个月。如今已到了八月。可这场死劫还是没有结束。
实在太古怪了。
不过……其中的姬钺, 也就是那位九公子, 他可是在渡第十五重。在过去,也只有一位奇女子走到了这个地步,但那个女子也没能熬过去。除了那个女人外, 就只有姬钺一人了。
如果姬钺真的能活着出来……
他将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渡过十五重劫的入镜人。
十八重劫,只剩三次了。
近卫们既期待又隐隐有些恐惧,他们不知这会带来何种变故。到这个地步,有些人反而觉得他还不如就死在镜中,至少一切还能和以前一样不变, 而不是只能徒劳等待着不可测算、不知吉凶的将来。
除了姬钺,还有个谜团重重的姜遗光。唯一渡过十五重死劫的那个女子正是其母,其父也是入镜人。他和姬钺二人最有可能活下来。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们活下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那人叹口气,转而说起出来的两个入镜人的状况。
这回近卫们学乖了, 特地将此次入镜者的镜子全部放在一起, 由上回见证胡为等人离镜的近卫守着。出来的还是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名赵营,女子名李挽妍,他们从镜中出来后身上同样沾染了花香。
不同的是, 赵营身上皮肉像是被活生生挤烂的, 骨头也碎了。李挽妍则是受了剑伤,像是被人杀死, 李挽妍本身武艺不俗,刀口干净利落,伤她的必然也是高手,很可能就是其中某个入镜人所为。
那个近卫笃定道,赵营和李挽妍出来后,身上沾染了同样的花香,但他们身上的花香远比上次离镜的苏珏和胡为要浓许多,但也很快散去。
镜子内的死劫和花或者香料有关。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有了这个猜测,特地派人在京城和骊山两地之间查探关于荼如古国的香料、花一类,知道了荼如国的香料都是带毒的,却不知毒物从何而来。
更多的就难查了。
近卫们无一不皱眉叹气。
能走到十重劫后的人不多,十五重更是无人能抵达。要是这批入镜人全军覆没,那十五重死劫的全貌……岂不是更无人得知?
正愁眉不展时,屋外传来惊叫,一人高叫手舞足蹈冲进屋,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狂喜。
“长出来了!长出来了……”
其他人按住他,有纳闷不解的问:“什么长出来了?”
有几个知情的吃了一惊:“不会吧?真的种活了?”
冲进门的那人心都要跳出来了,喜悦道:“这还能有假?就在园子里,已经露出苗了。”
一旬前,从骊山送来不少东西,除了关于记录荼如书籍外,还有一小管种子。
最纤细的竹管小心包裹住的几粒种子不过婴孩指甲盖大小,灰褐色,看上去和某些谷物的种子没什么不同。
骊山驻地的人说,这是他们从地宫里带出来的花种,据说是荼如国曾进献给大唐的花种,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书中记载,大唐皇室听说这花是荼如至宝,也让人尝试种这些花,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在荼如很好养活的花到了中原后却无论如何也开不出花,大多长出苗后便迅速枯萎。
当时陛下还曾因此愤怒过,觉得荼如国以残缺种上贡,必是有不臣之心。后来荼如连忙送来更多珍贵贡品,使臣也解释或许这种花只能长在沙漠中,无法带入中原,陛下转怒为奇,想要亲眼见一见。
可惜,那些花到底送不过来。
即便连根带土壤小心地一并取下快马加鞭送出,一旦来到沙漠边境,踏入中原之时,这种名叫朱纱鹊的花就会立刻枯萎。
于是荼如只好送来绣了朱纱鹊花纹的布料,还有手帕等等。而这些花种也被放进了库房。在大唐经历剧变后,行宫废弃,满室宝物自此尘封。
又过了千年,姜遗光打开了那片遗迹。
自此,古迹中的花种和曾经大唐的辉煌重见天日。
八月的天已经变凉了,但还没到点炉子的时候。园子里却摆了十几个炉子,一群人围在热烘烘的花房中,周围弥漫着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异味,这些人以为是花肥,都没在意,只惊奇地看着猩红沙壤上颤巍巍抖动的细长绿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