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111)
要是凌烛,早就气得跳起来掐他了。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给个准话啊!”沈长白伸手死命晃他。
姜遗光被晃动第一下后就坐稳了,他力气更大,除非沈长白用尽力气否则根本掰不动。
姜遗光稳稳当当继续翻过一页书:“没事。”
“你真的没事?”
“……嗯。”
“你嗯什么?你这样很明显有问题。”沈长白见自己扳不动他,干脆伸手挠他痒痒,就这样姜遗光也没笑,放下书面无表情看着他。
“如果你没事,就别打扰我。”
沈长白气得在他房间里绕圈,发现桌上多了个木头匣子,问:“这是什么?我打开看看?”
姜遗光没回答。
他久等不应,干脆自己开了扣,打开盒盖,一眼就被那块玉佩晃花了眼。
“蟒纹……”沈长白翻来覆去看那块玉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样好的玉,你是从哪儿得到的?宫里哪位给你的?”
姜遗光依旧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沉默的就像一尊毫无生气的人偶。
沈长白终于感觉到了古怪,伸手摸摸他额头,见没有发烫,又似模似样给他把脉,当然什么也没把出来。
他一咬牙,拿出山海镜,先照自己,再对着姜遗光照了照。
脸上没有一点异样,但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就不确定了。
他还想做什么,姜遗光站起身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沈长白皱眉,没走,撑着胳膊就站在门口看他。
以前姜遗光可没有白日睡觉的习惯。
他不走,姜遗光也不强行赶人,自己进了里屋。沈长白一路跟过去,就见姜遗光把外裳脱了挂好,里面的袍子解下叠在一边,脱了鞋,解开头发,只穿着白色里衣钻进被窝。
沈长白手里的镜子还照着他,他瞄着镜子,发觉镜子里照出那有些薄透的白色里衣底下,隐隐约约有些黑色的痕迹。
一点古怪的感觉涌上来。
“你等等,先别睡!”沈长白猜到了什么,过去抬手就晃他。
可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姜遗光竟然已经闭上眼睡熟了,不论怎么晃都没醒。
沈长白脸慢慢沉下来。
掀开被子,扶起姜遗光,把他里衣也解了,翻个面过去,镜子照着后背。
明面上看,他后背什么也没有,一片光滑白皙,可从镜子里照出来,他背上赫然生出一大团足有胳膊粗的狰狞的黑色虫影。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会在他背上?!
不对……沈长白想起自己听到的流言。
最近这些近卫对于姜遗光的态度都有些微妙,略有些敬而远之。沈长白脸皮厚些,虽然经常骂骂咧咧,但和几个近卫关系还算不错。
他悄悄问了,才有一个人对私下告诉他,姜遗光疑心病有些重。
他一开始没当回事,见到这个才惊觉古怪。
疑心病?哈,恐怕是他发现了什么这些近卫却不相信他吧?
也难怪他最近生闷气,也不对,可能不是生闷气,估计是这东西害的。
看一眼还趴在床上睡着的人,即便自己翻动成这样他也没醒,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侧着脸,显得人更小了。
本就还没加冠呢,取了字而已。
沈长白不免有些复杂,把人翻过来被子又盖好,把山海镜收好就出去了。
姜遗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目睡熟。
只要他想,谁都看不出来他在装睡。
他这几天要多睡一会儿,睡得再久一些才好。
他不知普通人和入镜人在山海镜里看到的景象是否相同,他也不能直接脱了衣服让邬大人看。就算看了,恐怕那边也会压下去。毕竟京城之中擅蛊的人少,又是邬大人邀请他来的,到时余谯狡辩说这是余毒,其他人也不得不信。
现在,他对邬大人都不是那么相信了。
她可能的确吩咐了为自己清除余毒。
但如果真的是呢?如果……她知情呢?
她和余谯才是旧相识。就算真的拆穿,她会怎么做?
更何况……姜遗光非常清楚,自己作为苦主讨回公道,放在大多数人眼里一来显得自己很计较,二来别人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污蔑。到时估计还有人劝自己放他一马。
人总是这样的,不劝加害者收手,只让受害一方忍耐。
所以,他才什么都不说,让其他人自己查,他们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才会信。
姜遗光一觉从天亮睡到天黑,下午的习武也没去,也没让人告假——压根没醒过。
伺候他的人早就感觉到不对,私下叫了大夫来。大夫上门来,又是诊脉又是听心音,折腾一通什么也没诊出,扎上针了姜遗光也没醒,眼皮都没动一下。
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那厢,沈长白打听了一下姜遗光最近发生的事儿。
也不是什么机密,大家都知道姜遗光以前中了蛊,邬大人请了个人去给他清蛊虫。但是在清余毒时姜遗光疑心不对怕那人要害他,不让他继续动手。
所以后来近卫们才会传他疑心重,要少与他起冲突。
沈长白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他疑心不对?谁说的?”
知道是那位余谯说的以后,沈长白笑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们也没问过长恒啊?你们怎么不去问问他怎么做的就给人盖棺定论?”
姜遗光什么也没说呢,流言就满天飞了。他疑心重,他疑心什么了?凭什么余谯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这群近卫和姜遗光不熟吗?加上十重死劫后的入镜人都是疯子已经成了共识,所以他们才敢这样传。
邬大人也来了。
凌烛入了镜还没出来,沈长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直接把人叫来让她看镜,可邬大人从山海镜里什么也看不见。
沈长白就伸手描给她看,在还趴着的姜遗光背上描出一整只巨大虫子的图样。
她已经有点怀疑了。
如果是余毒不清……在除去蛊虫前,姜遗光可没这么沉睡过。难不成余毒还能比原来的蛊虫更毒?他可是入镜人。
他也好,沈长白也好,和余谯没有任何交情,谈不上恩怨。所以也谈不上他们费尽心思就为了污蔑余谯。
而且……相识多年,邬大人很清楚余谯为人。
他不要家人也不娶妻生子,为了制蛊,可以连命都不要,蛊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事物。
他愿意接受朝廷招揽,也是因为每年都能调来一些死囚犯让他养蛊。
如果……如果有一个……渡过十重劫的入镜人摆在面前。
他可能真的会动心。
姜遗光睡了一天一夜,没事人一样起来。这回那些近卫们不再敬而远之,反而隐约有点愧疚的样子。沈长白也往他这边跑得更勤,几乎长在他房间里不走了。
“我说……你故意的吧。”沈长白反应过来,就趁姜遗光醒着的时候同他悄悄说话,“你可不像站着让人打不还手的性子。”
关于这点姜遗光也想好了说辞。反正入镜人十重以后都是疯子,他再疯一点也无所谓。
“我明白他种了蛊,没说罢了。就想试试会不会毒死我。”姜遗光满不在乎地笑,“我想知道,入镜人十重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贴身藏着软剑,抬手就在腕上划一刀,眼见血从刀口慢慢滑落,还没落到胳膊上,那条细窄的刀疤就结成了疤。
“看,都成这样了。”姜遗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疤,慢慢笑起来,那模样说不出的偏执古怪,“我现在想死都难,何必在乎一条蛊虫?”
沈长白看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他们对话被守着的近卫听了去,报到邬大人那里。这样一来,五分真也成了十分。
纵然姜遗光可能有几分小心思,但……余谯所为不假。
他真的给姜遗光下蛊了!
想到这儿邬大人就恨不得打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