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夫郎打天下(98)
他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第61章 天下两分
丹阳。
段令闻接手整编卢信降卒已近十日。
这日, 阿侬在帮忙核对新附兵卒的名册时,嘴里半是抱怨半是嘀咕:“没想到卢信底下还有这么倔的人……”
段令闻未抬头, 只随口问道:“什么人?”
“好像是叫、叫……徐昂来着。”阿侬回想着,“这人可怪了,送饭过去他倒吃,派下活计也做,可就是不爱搭理人。”
“徐昂?”段令闻轻声重复,眼中掠过一丝思索。
这个人,他曾听景谡说过。
那时, 卢信要进攻江乘和丹阳两地, 而丹阳守将正是徐昂。景谡劝降, 徐昂或许是对腐朽的虞廷心灰意冷,又或许是想要再做出一番功绩,他便弃械投降。
而卢信底下亲信诸多,自然不会重用他, 这一晃已经四年过去。
很快, 段令闻便将徐昂的事情告诉给了景谡。
他想重用徐昂, 来对抗接受招安后的刘子穆。
徐昂原是虞廷的人, 对虞军的路数想必更为清楚, 可也正因他曾是虞廷的人, 段令闻的心中还有几分顾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景谡并未直接告诉他答案。
段令闻思忖片刻后,又问:“你会重用他吗?”
景谡模棱两可, “未必。”
被卢信漠视了四年,徐昂未必还有当年的心性。
当年景家军南下募兵时,他们只有一千人。即便景谡用人,却也是有心无力。他能猜到卢信不会重用徐昂, 但没想到,徐昂在卢信底下,直接成了查无此人。
再怎么说,徐昂曾经也是号令一方的大将军,在受了这么多的折辱后,其心性变得如何,景谡还真不清楚。
段令闻眉间忧色未散,“荥阳传来的密信说,刘子穆已受封镇国大将军、定安侯,不日便将挥师南下。”
他抬眸看向景谡,沉声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若徐昂真能为我们所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景谡道:“明日我派人先去见一见他,你连日操劳,此事暂且不必挂心,我给你揉一揉,嗯?”
说罢,他便起身来到段令闻身后,伸手按揉着他的肩颈。
段令闻思来想去,终究是放心不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好了……”
景谡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嗯”,算是应了。
在段令闻渐渐放松下来后,景谡俯下身,灼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段令闻的身体倏然一僵,但没有抗拒。随即,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眷恋般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退离开来。
之后,景谡并未再做其他过分的事情,只专心替他揉按着酸胀的肩颈,直到待他渐渐睡了过去。
景谡便将人抱回到床榻上。
暖黄的烛光下,他目光缱绻地看着睡着的段令闻。
良久。
终是没能忍住,他极缓地俯身,怕惊扰了熟睡的人,轻轻覆在段令闻微凉的唇上。
而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掀被躺在他身侧,长臂一伸,将人妥帖地拢进自己怀中。
次日,校场上。
段令闻循着阿侬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一个孤绝的背影上。
那人背对着他,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连背影都有些佝偻。
段令闻缓步上前,在他侧后方站下,开口道:“徐将军。”
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徐昂缓缓转过头来,见到来人后,他怔了片刻,随即依着旧日军中的礼节,站起身来,抱拳一礼,“段将军。”
段令闻神色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能认出自己来。
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直言道:“如今天下局势骤变,刘子穆受虞朝招安,其下一步兵锋,必指向宛城。我军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是谙熟虞军内情,通晓北地兵势的将才。”
他话语一顿,又继续道:“徐将军对虞军路数了如指掌,可愿……效力于我麾下?”
徐昂的身体骤然绷紧了一下,他依旧低着头,“败军之将,苟活性命已是侥幸,不敢言将才二字。段将军厚爱,徐某……愧不敢受。”
段令闻见他推辞,又继续道:“我知将军尚有牵挂,如今长安在虞朝掌控之下,虽看似安稳,然时局动荡,终究非万全之地。”
“若徐将军不弃,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即刻便可派人前往长安,去接将军府中家眷出来,安置于荥阳。那里虽非故里,却可保他们衣食无忧,平安无虞。”
徐昂猛地抬起头。
沉默了许久。
徐昂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蒙将军不弃,只是,徐某尚有一事不解……”
“但说无妨。”
徐昂问道:“今日将军的赏识与重用……究竟是景将军的意思,还是段将军你自己的意思?”
四年前,丹阳城下,他曾受降。那时,他亦以为得遇明主,结果却是被漠视、被折辱的四年。
这几年,几乎折掉了他全部的傲气,他再经不起第二次的虚耗。
段令闻是景谡的夫人,还是一个双儿,这军中之事,未必由他做得了主。徐昂便以为,此番安排或许是景谡出于对段令闻的迁就,而非真正的量才适用。
若他再度倾心相托,换来的却仍是因人成事,乃至……因情施舍,那他那点残存的心气,怕是荡然无存了。
段令闻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愠怒,他不想解释,也无须解释。无论是“景谡的夫人”还是“双儿”的身份,抑或是他这双曾被视为不祥的异瞳,在如今的段令闻看来,都早已不是需要剖白自证的枷锁。
现在的他,能够坦然面对一切。
“是我。”
徐昂所有未竟的话语都卡在了喉间。他看着眼前的段令闻,看着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与笃定,他忽然明白了。
佝偻的背微微挺直,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随即向着段令闻郑重地行了一礼,“徐某,愿听将军驱策。”
段令闻离去后,徐昂心中百感交集,正兀自出神时,一道温和的女声自身侧传来。
“徐叔。”
他循声转头,见一素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眉眼温婉,正是军中女医,覃娥。
覃娥快步走上前,担忧问道:“徐叔,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徐昂抬手看了看,就一道几寸长的伤,前两日不小心刮到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笑着道:“不过是一点小擦碰,有劳覃姑娘挂心了。”
覃娥怔了怔,随即拿出了一个药瓶递给他,“我这里有些金疮药,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徐昂望着她,心头涌来一股暖意,他收下了药瓶,感谢道:“多谢姑娘。”
说话间,他望着覃娥清秀的眉眼,那股模糊的熟悉感又一次漫上心头。他不禁开口问道:“不知覃姑娘是哪里的人?”
“天下烽火不断,我自幼便四处流离,早已忘记祖籍何处……”覃娥并未直接回答。
她抬起眼,对上徐昂的目光,唇角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徐叔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徐昂被她问得一怔,随即笑了笑,“许是我糊涂了,只是觉得姑娘……有些面善,很像我一个故人的孩子。算起来,应该和你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