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夫郎打天下(117)
“北境千里焦土,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尸骨曝于荒野,妻离子散,哭声震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徐昂沉痛道:“你父亲若还或者,怎会让你如此胡来……”
卓阳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说那些牺牲是为了更长久的安定。
可最后,他只是沉默地转回了头。
“你还不明白吗,虞朝早已名存实亡了。不是从各地起兵开始,也不是从辛貂乱政开始,而是从它根子烂掉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朝廷腐朽,赋税沉重,官吏贪墨,民不聊生!这才是根本!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早已被蛀空的巨树,而你,还想守着这棵枯木……这又何必呢?”
“形势与人心,你一个不占,就算你侥幸赢了,又能守到何时?”
徐昂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击溃了卓阳心头复国的信念。
待徐昂离开后不久,一名亲卫捧着一個锦盒,快步走来,禀报道:“大将军,方才有人将此物送至营门,说是……献给将军的一份大礼。”
卓阳微微颔首。
亲卫打开锦盒,惊惧之下差点将锦盒摔在了地上。
锦盒之内,以石灰垫底,一颗须发皆白、面目扭曲的人头躺在其中,那双奸猾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圆睁着。
此人正是他恨之入骨,立志要亲手铲除的权奸,辛貂辛太师。
恨吗?
他当然恨!恨辛貂惑乱朝纲,排挤贤臣能臣,结党营私,包庇上下贪墨,将大虞王朝推向深渊。
如今,辛貂终于死了。
搅乱天下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长安城,牢狱内。
段令闻与阿侬缓步走下地牢,那覆面人斜靠在墙上,胸腹间裹着厚厚的白布,渗着暗红的血迹。
阿侬快步走上前,在对方因重伤而无力挣扎的情况下,他伸出手,毫不迟疑地摘下了他蒙面的布巾。
“你做什么!”覆面人又惊又怒,他蜷缩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面具下,是一张烧毁了半张脸的脸,或是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抽搐而扭曲着,随即又极快地低下头来,惊慌般将受伤的脸掩藏起来。
段令闻静立片刻,缓步上前,俯身拾起了那方落在地上的布巾,随即将布巾轻轻放在了覆面人身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后退一步,开口问道:“河西之战那夜,是你假扮文腾?”
那覆面人身体一僵,埋在阴影里的头微微动了动,却一言不发。
“就是他!”阿侬笃定。
段令闻面露疑惑,“你与覃娥是什么关系?”
那覆面人闻言,忽地面露凶光,“小姐她在哪里?是不是你们杀了她?”
段令闻眉头紧蹙,他只记得,覃娥曾说过,她的亲人都去世了。
“你先告诉我,她是什么人?”段令闻隐约觉得,困扰他两世的谜团终于有了线索。
覆面人强撑着起身,怒目道:“小姐她到底在哪?”
“我只能告诉你,她还活着。”
闻言,覆面人松了一口气,他缓缓瘫倒,斜靠在墙壁上,“小姐她……本名卓师师,是武安侯之女,与公子乃一母同胞。但因……一些事情,小姐被送到覃府养大,化名覃娥。”
他抬头望向段令闻,“你们要杀就杀我,放了我家小姐!”
“所以,她是想杀我……是为武安侯报仇?”段令闻喉间有些干涩,他万万没想到,覃娥竟是武安侯后人。
前世,覃娥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为什么偏偏是在知道他怀了孩子后……
“小姐她本性善良,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要杀要刮,随你的便!只要你放了我家小姐……”覆面人神色激动起来。
段令闻微微后退几步,待心头冷静下来后,平静道:“好,只要你交代卓阳军中虚实,我必然信守承诺。”
覆面人瞳孔紧缩,在他心里,卓家对他恩重如山,他绝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去背叛另一个人。
“卓阳已败退三十里外,负隅顽抗,困兽犹斗。”段令闻冷静陈述道:“他麾下将士,伤亡惨重,粮草不继,军心离散。每多顽抗一日,便多添无数伤亡。”
覆面人死死攥着的拳头,又一点点松开,最后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段令闻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深深看了他一眼,对狱卒道:“给他治伤,看好他。”
随即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段令闻忽地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最后问了一句:“听说你箭法卓绝,宛城那一箭,是不是你?”
覆面人闻言,扯动嘴角,“是我……技不如人。”
他本自信能射中那一箭,却还是被段令闻躲开,谈何称得上箭法卓绝。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上一世,他的确射中了。
几日后,段令闻派轻骑突袭了虞兵的粮草囤积点。火光冲天而起,焚尽了虞军最后的希望。
粮仓被毁,早已军心涣散的虞军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逃亡者与日俱增,卓阳纵有通天之能,也再难挽狂澜于既倒。
两个月后,卓阳率部下投降。
但他无颜面对因他引蛮入关而受苦的北境百姓,无颜面对追随他至此却落得如此下场的将士,更无颜在九泉之下见他的父亲。复国梦碎,壮志成灰,天下虽大,已无他立身之地。
他立于江边,面向长安方向,缓缓拔出佩剑,随着一声轻叹,鲜血染红了江边的沙石,他的身躯缓缓倒入江水中,最终沉没。
在他死前,他留下了一封家书。
数日后,这封信几经辗转,被送到了江东一个边陲小镇。
第74章 开国后
地牢。
景谡刚走了进来, 牢房里的陈焕便扑到栅栏前,他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和从前的模样判若两人,但那双眼睛又似乎从未变过。
“将军!将军!你终于来了!”陈焕的双手死死抓着栏杆,他的脸上挤出一种近乎扭曲的谄媚,“我就知道,这天下注定是你的,这是天命所归!”
自陈焕逃走被抓回来后,他三番五次想要见一见景谡, 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只是天下平定后, 景谡忙里忙外, 自然没空去见他。
景谡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淡淡道:“我的时间有限,若只有这些,那便不必说了。”
他作势欲走。
“别!别走!”陈焕急了, 声音近乎失了调:“放我出去!将军, 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对你还有用!”
景谡脚步顿住, 侧过半张脸,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用什么来换你这条命?”
陈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一切!你的抱负,你称帝后的……”
说着, 陈焕咽了咽口水,“你能不能先答应我……答应不杀我。”
“对我来说,你的命,分文不值。”景谡静静地看着他, 面无表情,“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事,你在上郡,是不是散布过‘妖瞳祸世’的谣言?”
陈焕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是……是辛太师,不是,是那辛貂!都是他指使我做的!我……我人微言轻,不敢不从啊!”
看着他这副推诿搪塞,口中没有半句实话的模样,景谡眼底最后一丝耐性耗尽。他彻底转过身,不再多言一句,迈步便走。
“你等等,别走!”
“我知道很多事情,真的!要不是你一直猜忌我,我也不会投靠辛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