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夫郎打天下(21)
段令闻的目光渐渐凝聚,他看着景谡,像是反应了片刻,才极轻地点了点头,“嗯。”
景谡将他扶起,而后在榻旁倒了一杯水,水还温着,刚刚好。
缓了缓干哑的喉咙后,段令闻的思绪渐渐回拢,他抬眸望向窗外,又陷入了一片迷茫。
爷爷不在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他垂下眼帘,再抬眸,瞳孔渐渐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景谡从锅里舀了一碗粥,坐到榻边,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待没那么烫了,才小心地递到段令闻唇边,“喝点粥吧,你睡了一个下午。”
段令闻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了嘴,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吃下。
他吃着吃着,只觉眼眶越发干涩,终于,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从一开始,两人初见时,景谡看自己的眼神就不一样。
他知道,村里一些恩爱的夫妻,看彼此的眼神也是那个样子。
可是,他和景谡才认识没多久……
景谡沉默良久,他看着段令闻,哑声道:“我对你一点都不好。”
段令闻无法理解他的话,在他眼中,景谡是除了爷爷外,对他最好的人。
或许是他很少感受到别人的温暖,面对景谡的善意,他轻而易举便沦陷了进去。可他也很清楚,他与景谡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景谡身份不凡,有学识,有武力,或许还有无数人追随于他,将来必定成就一番事业。
而他,只是一个佃农,连三餐温饱兴许都难以顾及。
段令闻低下头,声音很轻:“无论如何,这些天谢谢你。”
他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却努力说得清晰:“其实,你不用因为当日的救命之恩,而……娶我,我、我一个人也能过得下去,种地、砍柴……总能活下去的。”
话音未落,段令闻只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人便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景谡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他,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声音似乎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不是……”
不是因为救命之恩,可他无法将上一世的悔恨与爱恋诉诸于口。
他沙哑着声音:“是因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段令闻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脸更深地埋进景谡的肩窝,声音被衣物捂住,小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颤抖,“……我也,喜欢你。”
时间恍若静止。
景谡的呼吸一滞,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酸麻。
这句话,他也曾从段令闻口中听过的……
那时帐暖红绡,身下人意乱情迷,也是这般小声吐露心意。他明明听见了,却假装没有听清,甚至带着一丝轻慢,故意俯身,用更重的动作逼问他:“喜欢谁?”
可段令闻紧咬着唇,不愿再说一次。在那以后,他便再也没听过这句话了。
景谡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只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嗯。”
翌日。
景谡带他离开段家村,前往吴县城中。
段令闻的东西不多,他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他不会骑马,景谡便护着他,二人同骑在马上。
路过村口时,段盼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令闻哥哥,你要去哪?”
“我……”段令闻顿了顿,片刻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去吴县,加入义军。”
听到义军二字,段盼神色惊讶,但并不像旁人那般惊惧,只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段令闻怔了怔,他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归期,甚至不知道前路如何,或许,等仗打完了,天下太平了,就能回来了。
可那个时候,他是生是死,都还未可知。
忽地,景谡开口回道:“六年后。”
十年太久,这一世,他必定在六年内平定天下。
告别段盼后,二人策马朝城中而去。
段令闻缓缓回头望向他,似是不解,“为什么,是六年?”
说罢,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兴许景谡只是随便说了个时间诓骗段盼的。
景谡沉声道:“虞帝昏聩已久,民心尽失。眼下,各地藩镇割据,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难以长久合力。”
他微微侧头,让声音更清晰地传到段令闻耳中:“卢公据守吴县,根基尚浅,但麾下不乏能征善战之将。在吴县之上是漕运要道,此地虞军严守,但守将徐昂性情狂傲自负,不足为惧。”
“北方刘子穆、西边孟儒,皆是一时枭雄,与虞朝离心离德,乱局已起。”
“三年秣马厉兵,联结各方,蚕食周边。两年北伐西征,平定最大的几股势力。最后一年,肃清残余,重整山河。”景谡的语气笃定,“六年,足够了。”
上一世,各方势力畏手畏脚,白白耽误了时间。
而最重要的,便是卢信据守漕运要道,钱粮充裕后,便在江淮一带称王,坚守不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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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进吴县
骏马一路疾驰,吴县那高大巍峨的城墙逐渐清晰,城楼上的“卢”字旗帜也隐约可见。
靠近城池后,与往日肃穆压抑不同,沿途可见巡逻的义军小队,秩序井然,带着一股锐气。路上也能见到一些推着粮车、拖着物资的民夫,虽然忙碌,脸上却并无被强征的凄苦。
“他们……就是义军?”段令闻小声问道。
朝廷将义军视为反贼、乱党,在官府的口中,义军个个都是青面獠牙、杀人如麻的匪徒,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鸡犬不留,如同饿极了的野狗。
百姓们私下议论起来,也多是又惊又怕。
段令闻曾听景谡说,义军是为了争一个天下人的太平公道,才起兵抗虞,如今看来,这些应该都是真的。
“嗯。”景谡轻轻颔首,“前几年江淮一带贪官酷吏横行,因苛捐杂税饿死了一大片人,去年卢公在东阳郡举旗反虞,当时,有许多活不下去的民夫加入他的旗下,义军中,大多是贫苦百姓出身。”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凝了几分:“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义军壮大,人员混杂,也难免有宵小之辈。”
“有些人,原本就是地方豪强或是兵痞投靠,仗着身有军功或背靠某位将领,暗地里欺男霸女、克扣粮饷的事,并非没有。”
“只是卢公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段令闻听得怔住,刚刚建立起来的些许好感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景谡微微低头,亲了亲他的发丝,缓声道:“来日方长,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嗯。”段令闻点了点头。
进城后,景谡并未立即去见卢公,而是去了西南的一处府邸。这里原本是一处荒废了的宅院,景谡的叔父和亲卫便暂时住在了这里。
马匹停在府邸前,景谡率先下马,而后向段令闻伸出手。
段令闻看了看府邸前的守卫,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下,才将手放入景谡掌心,借着他的力道下了马。
景谡察觉到他的紧张,并未多言,只是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低声道:“别怕,跟我来。”
很快,邓桐便从里面迎了上来,“公子!”
他看了看段令闻,脑子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朝他行了一礼,“夫人!”
这一声“夫人”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段令闻瞬间僵在原地,瞳孔微微睁大了些,他抬头看向一旁的景谡,又慌忙错开。
他……他怎么就成“夫人”了?他们还没正式拜堂成亲……而且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景谡显然也愣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邓桐这声称呼,虽略显突兀,却深合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