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夫郎打天下(82)
他没有说话,便是同意。
卓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悲凉更甚。他低下头,沉声道:“谢陛下隆恩。”
乐声再起,群臣继续推杯换盏,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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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析骸而爨” 出自《左传.宣公十五年》。
春秋时期,楚庄王因宋国杀了他的使臣,于是出兵攻打宋国,将宋都围困了长达半年。因城中无食,百姓陷入极度困境,所以出现了“易子而食,析骸以爨”。也就是相互交换孩子来吃,将人的骸骨当柴烧。
第52章 宛城旧事
江陵城。
深冬时节, 天色总是灰蒙蒙的。
城外山头的老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 前些日子落的细雪覆盖在枝头上,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
寒风倦着湿意,从窗台的缝隙透进来,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带着湿冷的寒意,让人只想蜷在被窝里, 不愿动弹。
这样的天气, 最是催生倦意。
段令闻近来是越起越晚, 像是被这冬日传染了懒病。他觉得这样下去,会生出懒根,于是乎,他每天雷打不动地操练、巡防、处理军务、看书写字, 一刻也闲不下来。
这日, 在过目重新整编的军中户簿时, 段令闻忽然想起一个人。
“陈焕吗?他已经离开好些时日了, 听说是探亲戚去了吧……”军中与他交情较好的人, 都不知他的去向。
陈焕在军中也是半个谋士的存在, 按理说,他离开前也该和景谡辞别,但那段时日景谡受了重伤。于是, 他在营中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段令闻眉头微蹙,他有些话想问陈焕,可这个时候,他却偏偏不见了踪影。
从前, 他便觉得陈焕这个人很奇怪,像是真能未卜先知,又好像不是……
“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景谡打断了他的思绪。
段令闻道:“只是这寒冬腊月,世道又不太平,我……那晚喝了些酒,脑子不太清醒,他问过我,应不应去寻亲……”
这万一陈焕在寻亲路上出了什么事,那他……岂非是成了推了他一把的帮凶?
“当初陈焕能从一阶下囚,一跃成为卢信之义子,想必趋吉避凶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乱世之中,能人自有其生存之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景谡将段令闻面前的簿册合上,随即走到他身后,伸手覆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按起来。
段令闻便顺势闭上了眼睛,身子渐渐放松,连日来的疲惫渐渐涌上,竟有些昏昏欲睡。
“万事有我。”景谡轻声道。
他将段令闻抱到榻上,又轻轻为他掖好被角,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书房内。
景谡召来亲卫,问及陈焕的下落。
亲卫回禀道:“陈焕他在云梦泽北边的一个村子住下了,他深居简出,未见与任何探子往来。”
陈焕从景家军离开时,恰逢卢信有意南下吞并景家军的势力,当时,但凡陈焕与卢信的人有任何往来,景谡都会派人杀了他。
但他却只是躲起来了,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寻常的贪生怕死之徒。
景谡思忖片刻,吩咐道:“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是!”亲卫应声退下。
陈焕实际上并没有谋士的魄力,景谡将他放在身边两年,除了在一些天下大事上,他尚能说出所以然来,一旦涉及到一些细节,他便哑然无声。于他而言,最好就是龟缩一隅,安稳地做个寻常百姓。
处理完陈焕之事,景谡便回了房间。
榻上,段令闻似是感到了寒意,他微微蜷缩起了身子,半个脑袋也缩在了被子下。
景谡在他身侧躺下,将人揽入怀中。
段令闻在睡梦中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顺从而又自然地贴近他的怀中,无意识地将脑袋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景谡微微低头,唇角含笑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而后又在他眼角轻轻落下一吻。
段令闻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像是被人扰了清梦,但并未醒来,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见状,景谡不再闹他,只是轻轻扣住他的手指,一根根嵌进指缝,而后将两人交握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
冬去春来。
校场之上,洗去了冬日的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呼喝操练之声。
一封急信传来。
北方有变,近二十万虞兵,北上攻打刘子穆,主力已从上郡突入,上东、邯郸等地已相继陷落。
按理来说,虞兵北上,对他们景家军而言,尚构不成威胁。
但刘子穆并没有选择与虞兵硬撼,他屯重兵于太原、巨鹿等地,以防守为主,让虞兵短时间内无法攻破。
久攻不下,虞兵内部起了矛盾。
主将辛韦,也就是当朝太师辛貂的侄子,他认为既然暂攻不下,那便调转南下,攻打势力更弱的景氏叛军。但副将卓青却不这么认为,他主张一鼓作气,趁势解决近在咫尺的刘子穆,以绝后患。
辛韦认为,北方的刘子穆占据的地方势力更强,其兵力已近三十万,何不先灭南方。
但卓青早已对双方势力作了个比较,刘子穆兵马虽多,但北方常年动乱,各势力倾轧不断,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反观南方的景家军,虽目前兵力不及,却占据江陵、南阳等富庶之地,且景家军治下严明,民心归附。
卓青并不愿意与景家军为敌,若能先取北方,待王朝稳固下来,或许能通过游说,使得景氏归附。
他指着军事舆图,对辛韦沉声道:“将军,刘子穆部众虽多,然派系林立,胜则争功,败则互诿。我军挟大胜之威,猛攻其一点,其内部必生龃龉,破之不难。若此时转而南下,长途奔袭,士卒疲惫,绝非上策。”
然而辛韦年轻气盛,一来急于建立战功以正其名;二来他对卓青这些人心存忌惮,不愿事事依从其策,显得自己无能。
他拂袖道:“待我扫平南方,绝了后顾之忧,再率大军北上也不迟。”
两人争执不下,辛韦面色愈发阴沉,他不耐烦道:“我意已决!此事关乎重大,我自会修书一封,将你我之见一并禀报太师,请他最终定夺。”
就在这一念之间,不日后,虞朝大军转而南下,下一个目标便是……宛城。
宛城位于荥阳西北,原先也是孟儒的地盘,后来,景巡吞并孟儒一方的势力,宛城便成了景家军的囊中之物。
但从地理位置来看,荥阳的位置更加重要。
因此,景家军的大军屯驻在荥阳,防守薄弱的宛城很快便被虞兵攻下。
攻下宛城后,辛韦居高自傲,认为景家军不堪一击,便大肆开起了庆功宴。
面对来势汹汹的二十万大军,景家军除去各地守城将士,能汇集的兵力只有十二万人左右。
以十二万敌二十万,其胜算并不大。
但他们的对手是辛韦。
景谡亲率景家军主力八万,屯驻在宛城二十里外的上原。上原地势平坦,两军交战,拼的是硬实力。
一开始,辛韦还听卓青的劝说,先派人查清是否有埋伏,并未立即出城应战。
不久后,探马回报,上原四周确无大规模伏兵迹象。辛韦闻言,脸上轻蔑之色更浓,当即就要下令出兵。
卓青却再次拦阻,“……即便无伏兵,此刻亦非出战良机。景谡此番率军前来,锐气正盛,且只率八万兵马,显然是早有准备。我军若贸然出战,纵然兵力占优,也必是一场惨烈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