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夫郎打天下(108)
卓阳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疏离。他与陈焕并不相熟,闻言神色淡淡,“国师有何指教?”
陈焕缓步上前,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声音放低,仅容二人听闻,“卓将军今日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想不到将军在景家军中,竟有如此能耐的眼线,实在是令人……佩服。”
“只是,我有些好奇,也替将军忧心。景谡治军如何,我是一清二楚,能得他信任的人是少之又少,将军的这位眼线,可当真一心为朝廷所用?此事若传扬出去,落在某些有心人耳中,比如辛太师,或者朝廷御史台那边……恐怕会给将军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啊。”
月光下,卓阳神色骤冷,“国师是在威胁在下?”
闻言,陈焕连连否认,“不,不。将军误会了。我不是搬弄是非那种人,相反,我欣赏将军之才。如今局势错综复杂,你我更应互通声气,彼此扶持才是。将来在朝廷,也好有个照应。”
要想战胜景谡,少不了刘子穆的兵力,朝廷的正统支持,还有……聪明的人。
刘子穆疑心太重,难以驾驭;辛韦蠢钝如猪,不堪与谋。而卓阳心思深沉,且能忍得住气。更重要的是,卓阳身子弱,活不了几年了,简直是陈焕眼中的最佳盟友。
原本陈焕以为,卓阳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个苟且偷生的人。
在史书的记载中,宛城之战后,武安侯卓青战死,而他的儿子卓阳明知是辛韦决策失误,害死了父亲,却还是甘愿在辛貂底下做事,似乎只是谋一份生存之道。
尽管如此,但在不久后,卓阳还是病死在了长安。
卓阳微微垂眸,眼底掠过一抹讥诮。陈焕的话,他听明白了。只可惜,受人胁迫这种事情,有一便不能有二了。
“国师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沉疴缠身,唯恐拖累了大事。至于天下纷争,更非我这病弱之躯所能置喙。眼下,但求不负朝廷所托,助大将军平定叛乱,以慰家父在天之灵,余愿足矣。”
说罢,他微微颔首,不再给陈焕继续游说的机会,转身在侍从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陈焕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紧紧皱起。
这些人的心思太难猜了,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辛韦快步走了上来,询问道:“国师,那病秧子说什么了?”
闻言,陈焕侧首看去,心里补了一句:除了辛韦……蠢得恰到好处。
“没什么,”陈焕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衣袖,“我见卓将军身子不适,便关切了几句,只不过……他似乎不太领情。”
辛韦一听,脸上立刻露出鄙夷之色,哼道:“国师您不用给他脸面!别看他现在端着几分清高,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你是不知,当初他爹刚死,他就迫不及待讨好我叔叔,当街跪在我叔父面前擦他拭鞋,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
陈焕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还真不知,卓阳还有这样不堪的过往。
若没有见过卓阳这人,陈焕就当他真是贪生怕死之徒。可亲眼所见时,才发觉卓阳这个人,并没有表明那么简单。
“原来如此……”陈焕不欲与辛韦在此事上深究,便转移了话题:“若按方才卓将军所言,景谡一定会派人来救段令闻,我们尽可守株待兔,若是抓到探子,也不失为大功一件。”
辛韦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渴望军功,用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但他又畏惧战场。陈焕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无需他亲自冲锋陷阵,就能坐等功劳上门!
这就像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连忙应和道:“国师高见!实在是高见!明日一早,我就去和刘子穆说,让他将看守战俘的重任交给我!”
“嗯。”
…………
一连几日,郭韧一行人仍没查出段令闻具体关押在何处,刘子穆对战俘严加看管,目前只能确认两处地方:防守森严的衙府地牢,以及由重兵把守的战俘营。
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眼见营救无望,甚至连人在何处都找不到。无奈之下,他们甚至做好了劫法场的准备。
他们绘制了城中各处开阔地点的地形图,推演着一旦处决开始,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突入、救人、撤离。
但奇怪的是,前几日说要斩杀妖人的告示撕了下来,说是陛下圣明,皇恩浩荡,不忍生灵涂炭,愿以真龙天子之浩然正气,感化妖邪,洗涤其污秽,不会让他再为祸苍生。
“呸!”阿侬暗暗啐了一口。
但郭韧却觉得,这未必是坏事,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查清人到底被关押在哪里。
很快,一行人再次分散开来。
阿侬在帅府周边探查时,不慎被一队巡逻的士兵瞥见了身影。
“什么人?鬼鬼祟祟做什么!”一人厉喝道。
阿侬毫不犹豫,转身便走,但身后的呼喝声和脚步声却紧追不舍。
慌不择路之下,阿侬猛地冲过一个拐角,却猝不及防地与一辆正要转弯的马车撞了个正着!
阿侬被撞得一个趔趄,眼看身后追兵将至,他顾不上许多,爬起来就想继续逃窜。
然而,马车旁随行的护卫反应极快,已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阿侬眼中凶光一闪,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刃,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马车传来一道声音:“发生何事?”
这个声音……
阿侬的动作猛地僵住。这声音……虽然比记忆中低沉了些,但那独特的清冷,还是勾起了他脑海深处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头,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一个阿侬难以忘却的恩人。
他以为,他快要记不得恩人的相貌了。
阿侬的瞳孔骤然收缩,脱口而出:“是……是你……”
卓阳刚下车站稳,他轻咳了一声,这才抬眼看向被护卫拦住的阿侬,语气平和道:“你认识我?”
“我、我……是你恩人,不对,你是我恩人!”阿侬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见到了他的恩人,当初若没有那几个肉包子,他可能真救饿死在街头了。
他急切解释道:“你还记得吗?当年在洛阳大街上,那时,天很冷!你给了我五个肉包子……”
洛阳……
卓阳的确在洛阳住过一段时日,本是调养身子,但那时灾荒蔓延,饿殍遍野,朝廷的赈灾粮迟迟不至,他看着于心不忍,便命人开棚施粮。
从最初的肉包子、馒头,再到后面的糠米和烙饼……他施恩过的人太多,实在难以一一记住。
这时,追赶阿侬的虞兵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队正对着卓阳恭敬行礼,“卓将军!此人形迹可疑,在帅府附近鬼鬼祟祟,定是叛军探子!”
阿侬的心瞬间沉了下来,他方才竟一时忘记了处境。
正当他想着如何脱困时,没想到卓阳却为他说话,“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一场误会罢了。”
那队正显然有些犹豫,但见卓阳发话,他们也不敢强行拿人,只得拱手告退。
待虞兵散去,卓阳的目光重新落回惊魂未定的阿侬身上,随即道:“这上郡城,如今不同往日,有些地方,还是轻易不要靠近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