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212)
相识近十载,季承宁从未见过周彧这般狼狈的模样。
季承宁只觉满身血气疯狂上涌,旋即,是无穷无尽的冷。
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殿下!”他猛地转身,“我去叫大夫。”
周彧轻柔一笑,望着季承宁的目光怀念又怅然。
他的小宁穿甲胄真漂亮,可惜,他身体虚弱,不能和他一起征战沙场,樽俎折冲。
“小宁,嘘,”他艰难地抬起手,“是我自己喝的毒酒,毒发入心脉,就算华佗在世也没有办法,你就别叫人了。”
声音愈发轻,“咱们两个安安静静地说会话,好不好?”
季承宁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他上前,一把抱住他。
周彧被他抱了个满怀,几想回抱,奈何身体无力,手根本不听使唤。
恨,恨自己多病,又恨旁人康健。
能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他的小宁长长久久。
他倦怠地阖了下眼,却感受到了一点湿润。
“吧嗒。”
是,他抬头,正对上一双赤红的眼,那双天生多情美丽的眼此刻红丝密布,竟愈发像盛放的桃花了,是,眼泪啊。
他很少见到季承宁哭成这副模样。
他印象里的小宁素来是骄矜的,桀骜的,张扬的。
于是,周彧满心怜爱,满心欢欣,愈发觉得自己该死了。
他艰难地伸出手,想为季承宁拭泪。
却碰不到。
季承宁一下垂头。
可他却畏惧着什么一般,手无力地垂落。
他手上有血,怎么能弄脏小宁的脸呢。
“小宁,别哭啊。”
“你不要为了我哭,人生无百年,生死本就是常事,哭什么?”
可他看见眼泪落得愈发厉害了。
周彧闭上眼,感受到脸上的湿润,心中几乎是得意的。
至少此刻,至少此刻,小宁抱着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但有一刻这样的光阴,就算让他死一万次,都是值得的。
他想开口。
他想说永宁侯之死是我父皇对不住你家,天道轮回,合该如此,今日你肯见我最后一面,于我而言是人生大幸,可思来想去,又不知如何开口。
喉咙嗬嗬作响。
对不住。
他闭上眼。
“我与你相识近十年,于你实无好处,反而频频令你忧心。”
话音未落,他感受到季承宁抱住他腰肢的手愈发紧了。
季承宁双手都在嘎吱作响。
“我没想……”
没想杀你!
事已至此,他从未后悔过起兵,但要周彧死,从不在他的预期之内。
他日改朝换代,身为先朝王室,周彧会作为一个仪式上必不可缺的角色,既昭示新帝的仁慈,又,是他的私心。
他会将周彧留在京城,给周彧一个封号,无论周彧恨他与否,他都会让周彧活着,好好地活着。
而不是,而不是死在他眼前!
感受到季承宁剧烈的颤抖,周彧反倒觉得安全。
安心。
如尘埃落定,那最后一点怨恨都没有了。
“做人何其辛苦……”
汲汲营营,终其一生,不得其所。
手指一道一道地划过季承宁的衣衫,留下道道赤红的痕迹。
周彧声音沙哑得已不能听了,“若有来生,我情愿做你的一把雕弓,一柄宝刀,你生时与你相随,死后,为你殉葬。”
季承宁闭上眼。
眼泪簌簌滚落。
他想说闭嘴,不要再说了。
可他又想听周彧继续说下去。
他听见周彧气若游丝的声音继续道:“小宁,我知你信任崔杳,可崔杳曾经是皇太孙,一人之下而已,帝位之于他明明唾手可得,现在,却要屈居人下,以其多年筹谋隐忍,又怎能甘心?
“小宁,杀了他,”人之将死,他几乎在劝慰,在循循善诱了,“在你对他无可封赏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别让他,反过来害你……”
至于小宁说了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他感受到宫室的门推开,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到底是谁进来了。
他身体无力地下滑,最好倒在季承宁怀中,下颌抵在季承宁的膝头。
像是他们少年时做过的一万次那样,静静阖上双目。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季承宁,小侯爷在宫宴上喝多了果子酒,偷偷溜出来,竟躺在白石上睡着了。
那时贵妃的贴身宫女们正在找狐狸,是赤红的,毛茸茸的一只。
季承宁也红衣猎猎如火。
就好像,他真是那只狐狸变的。
小宁。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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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正文结局。
第121章 正文结局^……
暮春三月。
自入洛京后,季承宁和崔杳已是半月未见。
百废待兴,诸事繁杂,旧势力需拔除,新制度亦要确立,纵然季承宁提拔了不少人,每日亦深夜才回。
他不是事必躬亲的性子,崔杳则不然,加之政事纷乱复杂,他歇得时辰就更少。
好不容易二人能同桌用膳,季承宁听李璧说了几件事,朝崔杳略一点头,起身就又走了。
李璧从头至尾都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崔杳的表情。
可纵然不看,崔郎君身上那股鬼气还是冷飕飕地往他身上漂,弄得他从脖子一路凉到后背。
将军勤政和他有什么关系,弄得好像是他将人勾出去的!
季承宁刚迈出台阶,忽地想到什么,扭脸朝崔杳一笑,刹那间人比花娇,眉眼灼灼生辉,“别等我了。”
崔杳停下筷子,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
季承宁思量几秒,又快步回来。
不等崔杳问他作甚,捧着崔杳的脸快速往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后者一愣。
刚抬起手,季承宁衣袍的下摆却如流水般划过他的掌心,他人亦如流水,迅捷地抽身,不过几秒,人就不见了。
只有空气中淡淡的暖香浮动,昭示着人曾经在他身边。
崔杳面无表情地收手。
五指缓缓收拢。
越攥越紧。
那边季承宁听着皇帝曾经命令暗探监视百官,将百官言行汇集成册,皇帝死得突然,这些事根本来不及料理,现下这些文书按照各部分门别类地放在他眼前,足有七十多箱。
季承宁看了一眼便道:“烧了吧。”
他自觉并非光明磊落的君子,但还不屑于以这种阴私手段操控百官。
“是。”
之后的事务关乎京中布放,季承宁一面听着,思绪却有些飘远。
表妹近来很不对劲。
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细致,偶尔流露出三分别扭,也很有情致可爱——这话放在旁人眼中恐怕要大吃一惊,季承宁竟然觉得崔杳那阴森森的戾气可爱?白生了那么大的一双眼睛!
季承宁神色有些苦恼。
崔杳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发愣的时间远远多过之前,目光冷冷地看着一个方向,仿佛在看什么人,大多数时候是面无表情,唯有一次,季承宁难得早早回去,忽起了玩心,不叫人通报,自己悄无声息地在窗纸上戳了个窟窿,既想看看崔杳在做什么,又,想看看自家表妹被吓到了会流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先看见了一个静静坐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