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203)
“你是说,此事还和萨兀兰赫有关?”
……
寒气针一般地刺入他的肌肤,挥之不去,冷得身体紧绷,嘎吱作响。
好冷。
这是萨兀兰赫醒来后的第一个感受。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触目所及乃是道道木梁,这里不是他的帐子,是……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昨夜马匹的嘶鸣、身侧兵士的惨叫,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在一瞬间涌入脑海。
萨兀兰赫面色陡变。
他倏地起身,然而才站起来,巨大的眩晕感又迫使他跌坐回去。
他眼珠中满是血丝,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却见自己应该是在个类似于柴房的地方,只不过四面无窗,只一扇不大的门,却是拿铁铸的,看上去异常厚重结实。
他挣扎着爬起,小心翼翼地先前挪动,试探般地推了下门,纹丝不动。
“有人吗?”
“有人在吗?”
他分明听见外面有人的脚步声,交谈声,却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
“来人啊,来人啊——”
庭院内守着的军士早得了季承宁的命令,不许他们和里面关着的人说话,更何况,他们大多也听不懂萨兀兰赫在说什么。
“我是萨兀部未来的大君,来人啊,快来人——”
“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把你们通通都杀了!”
军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只听房内的声音从嚣张跋扈,变得沙哑沉闷。
萨兀兰赫喊得没了力气,又饿又冷又是懊悔,恨沧州军,恨其主帅阴险狡诈,恨苏乌阿,两排牙叫他咬得嘎吱作响,若非苏乌阿拿到那封什么破信,他怎么会沦落到这等田地!
该杀的东西!
怎么办,今日之后,父君定然更不信任他了,萨兀真那个贱种此刻应该在笑话他吧。
萨兀兰赫面容狰狞地想。
要是他能出去,就将他们通通杀了!
可渐渐的,他发现连恨意都开始变得软绵绵。
头上的伤口感觉愈发模糊了,只剩下一种如隔云端的,轻飘飘的疼。
“救……”
干涩的双唇中吐出模糊的中原话。
在他抓来的中原奴隶口中,那些被虐打的奄奄一息的,眼神涣散的奴隶口中。
他不解其意,随便抓来一个还算驯服的奴隶,“他们说什么呢?”
奴隶战战兢兢地回答,“他们在求饶。”
原来是在求饶。
他畅快又不屑的大笑,铁靴踩上那有进气没出气的男人凸起的肩胛骨上,好像踩住了中原嶙峋而峻拔的龙脉。
“救……”
萨兀兰赫声音沙哑得几乎不能听了,重复着他为数不多知道的中原话。
“嘎吱——”
门开了。
外面凌冽的寒气疯狂涌入,萨兀兰赫一个激灵,原本涣散的精神瞬间回拢。
他吃力地抬头。
他先看见了一双皂靴,再往上,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玄色衣袍,裹着来人笔挺袖长的身体,而面容则是——萨兀兰赫悚然剧震,只觉寒气倏地从脊椎往上窜,则是昨夜,那个一箭贯穿他帽缨的人!
他牙齿都在打颤,明明可以一箭射杀他,却有意留他一条性命。
萨兀兰赫忽地想不明白,自己没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来人伏下身,笑问他,“小王子,你歇得好吗?”
昨夜那个诓骗他,自称勒戎人的年轻军士站在他旁边,将话翻译成蛮语问他。
那张漂亮逼人,若是放在平时,他定要好好赏玩的脸毫无芥蒂地凑近,好像他们之间不是阶下囚的关系,而是好客的主人在询问自己的客人自己招待得周不周全。
却让萨兀兰赫愈发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往后缩,肩胛骨撞到墙壁,磕得他生疼。
“你,是谁?”
沧州军内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号人物。
军士转述给来人听。
来人微微一笑,笑容竟还是温和明丽的,落入萨兀兰赫眼中,不啻于恶鬼索命,“本将军是沧州军新主帅,季承宁。”
季承宁?
若是放在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人身上,应该能从这个名字推测出他和当年马踏蛮部的永宁侯有些关系。
但萨兀兰赫生得太晚,没来得及感受永宁侯留给当年蛮族诸部共同的心理阴影。
季承宁还有军务要处理,说得很直接,“小王爷,你还有用,本将军不杀你,不过,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萨兀兰赫布满了浓郁血丝的眼中划过抹希冀,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要拿我做交易?”
不等季承宁开口,他冷笑一声,“我草原上的男儿,没有向敌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道理!”
季承宁闻言一笑。
他笑得很漂亮,是那种张扬又艳丽,晃得人眼睛都痛了的笑容。
而萨兀兰赫也确实眼眸紧缩。
因为,就在那扇还未完全闭合的门外,一具具还热气腾腾的尸体被像死狗一般地拖了出去。
他瞳仁巨震。
有人快步进来,在季承宁耳畔说了什么。
他腰间燕翎刀上的血迹还没完全清理干净,随着主人上前的动作,一滴一滴地实在地上。
季承宁点点头,朝萨兀兰赫的方向一扬下巴。
对方颔首。
萨兀兰赫半边身子都麻了。
季承宁要做什么?
他想杀了他?
不不不,他不敢,可若是,他真的敢呢,自己怎么能拿性命去赌?!
嘴比脑子更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飞快而绝望地出声,“我答应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爹是萨兀部的王,我阿妈是公主,他们最疼我了,你想要什么!”
季承宁将要离开的脚步一顿,露出个极其粲然的微笑,“这才对嘛。”
他偏头道:“给小王爷拿纸笔来,我说,小王爷写。”
半日后。
萨兀部大君帐内:
萨兀鹘面色极其难看地合上信,写信人双手颤抖得握不住笔,但他还是看得出那是自己儿子的笔迹。
信中说得简单明白,大意就是萨兀大君,你儿子萨兀兰赫在我手上,若想他活着回去,拿五千匹良马来换。
五千匹?
那两千匹马都足够让萨兀鹘憋闷得几乎呕血了,季承宁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五千匹战马,他怎么不要整个萨兀部曳甲来降呢?!
萨兀兰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萨兀鹘盯着下面伏地跪着,瑟瑟发抖的苏乌阿看了半天,突然道:“你是苏乌阿?”
苏乌阿惊恐地抬头,不明所以道:“回大君,属下是苏乌阿。”
萨兀鹘却摇头,“你不是苏乌阿,苏乌阿是我族勇士,怎么可能为了活命尊严全失地为敌人送信呢,你不过是季承宁扰乱我军军心的手段。”
下一刻,萨兀鹘的声音骤利,“来人,将这个假扮苏乌阿的中原人拖下去祭旗!”
“大君,大君,我真的是苏乌阿,大君饶命,求大君看在我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留我一条贱命为大君……唔!”
被堵住了嘴,苏乌阿目眦欲裂。
声音远去。
萨兀鹘深深地闭上眼睛。
一堆事务陡地压下来,令他心神俱疲。
“唰啦——”
大帐被撩起。
守在帐外的亲卫毕恭毕敬地见礼:“君后。”
萨兀鹘抬眼。
他的妻子朔曳缇云青快步向他走来,二人成婚二十余年,云青一直是端庄的,富有威仪的,草原上长大的女子身量高大,皮肤晒得浅褐,她年不足四十,五官秾艳而大气,只不过今日看起来分外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