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118)
“阿杳。”
他声音被灼得沙哑。
崔杳垂首,柔软的黑发擦过他后颈的肌肤,这几乎是人体最脆弱的所在之一,青年将军本能地缩瑟了一下,崔杳柔声道:“在。”
季承宁被他抱得不舒服。
也不能说是不舒服,因为平心而论崔杳的力道恰到好处,保持在能帮他稳住身形,又令他无法挣脱的力道,只用手臂环住他的腰,连手指都没有顺势搭上去,应该说是,古怪。
就是古怪。
他被表妹如此亲昵,严丝合缝地抱着,本就于礼不合,更何况,他恍然回神,为什么是表妹抱着他?
他一个身姿高大的男子,无论怎样,都不该,被表妹揽在怀中安慰,他……季承宁思绪顿住,他缓缓转头。
崔杳精美秀丽的眉眼近在咫尺。
但,季承宁一下意识到不对,他发现就现在的姿势,即使他胃不舒服蜷缩着,看上去比平时矮了一节,也不该,要抬头才能与表妹对视。
或许因为崔杳在他面前从来是微微垂首,位于三步之外的位置,他竟然从未注意过。
他好歹身量也高八尺有余!
季承宁脱口而出,“表,表妹,你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崔杳愣了半秒。
在季承宁回头之前,他已在心中过了无数遍答案,倘若世子问他,为何在这,他会说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酒身上燥热出来吹吹风,如果世子疑惑他竟离自己如此近,他会温声解释,我见到世子仿佛身体不适,关心则乱,一时失了分寸,还望世子不要怪罪。
谁料季承宁居然问他怎么长得这样高?
饶是崔杳都有几分啼笑皆非。
没心没肺的小……不,是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狗。
心思迅速流转,崔杳疑惑道:“有吗?”
季承宁用力点了两下头。
有!
季小侯爷在乎的事情不多,身量可是头等大事。
他看崔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哀怨。
他方才吐了些薄酒,眼尾泛着层红,剔透的眼珠遭水色笼罩,清波荡漾,看上去更像两片圆润的桃花瓣。
崔杳只觉好像被人拿指甲尖不轻不重地剜了下心口,又软又软又痒。
“我……”他听见自己开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了声,“垫的。”
季承宁:“嗯?”
崔杳语气万分真挚,“我现下着男装跟在世子身边办差,身材高壮些,看上去方不失,”不知怎地,他突然咳嗽了声,“不失朝廷威严。身高,肩膀,都塞了东西,”他顺手牵起季承宁的手,“世子要摸摸吗?”
季承宁:“……不必。”
崔杳这样说,季承宁特意多看了两眼,宽肩,虽算不上壮硕,但也绝对和羸弱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他疑惑,表妹往衣服里塞了什么,看上去竟如此,浑然天成。
崔杳嗯了一声。
姿态顺从,但季承宁莫名地看出了他有点失望。
失望什么?失望他居然没有上手摸他吗!
季承宁下意识退后半步,奈何表妹的手臂还阴魂不散地圈着他的腰,还随着他的移动调整角度。
夏衣单薄,二人间不过隔着两层衣料,手臂隆起的肌肉线条紧紧压住他的腰,有点硌人。
“我方才听你咳嗽了两声,”季承宁被锢在廊柱和崔杳之间,向前是表妹漂亮,但在夜色中显出了鬼气的脸,身后则是无可撼动的红木巨柱,吐息呼在唇瓣,痒得后颈都发麻,“着凉了吗?”
崔杳弯眼,“多谢世子关怀。”
柳叶般细长姣好的眼弯起,淡色的双眸被眼皮略略包裹,泄露出点,流转的清光。
好看得不像话,如一条色泽诡丽的毒蛇,半阖双目,佯做假寐,来引诱猎物上前。
再,一口咬住那蠢东西的喉咙。
季承宁伸手,一把挡住了崔杳的眼睛。
掌心下,季承宁能感受到崔杳眼尾的弧度,绝不是被突然触碰的恼怒和不解。
“不许这样看我。”季承宁蛮不讲理地说。
崔杳轻笑,“那可以这样看旁人吗?”
季承宁反倒不解,“你喜欢看且去看。”
崔杳唇角的笑容有一瞬僵硬。
季承宁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动作,忽地一笑,“若是谁不让阿杳看,阿杳还想看,就告诉我,小侯爷把他捆来送到你面前。”
崔杳抬手。
季承宁正要顺势拿开,不想下一刻,手腕处传来阵阵凉意。
崔杳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以这个姿势,被迫抚触自己的双目。
香气瞬间浓郁。
衣料擦磨,簌簌作响。
崔杳倏地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猩红的薄唇上扬,“世子,可要记得今日之言。”
季承宁道:“只要表妹不忘,我就不会忘。”
崔杳笑。
明明是再轻柔动听不过的声音,却透出了股切齿的味道,“好。”
他蓦地松开季承宁。
季承宁顺势放手。
他往后一靠,倚着廊柱,“阿杳。”
崔杳看他。
“多谢你。”
此时天色已暗,庭院中烛火熹微,随着清风摇曳,朦胧错乱的光影正打在崔杳脸上。
他比白日放大的瞳仁猛地缩紧。
如被蛊惑一般,落到季承宁破损的,还有些濡湿的唇角,而后,一下移开目光。
这样狼狈的样子,方才还被牢牢锁在怀中,清醒后竟然还不忘对他说谢谢。
望之,好欺负的要命。
纵然知道季小侯爷是个怎样刺手的性子,崔杳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了点,微妙的不满,仗着好身手和好家世从来没吃过亏,防人之心几乎没有,倘若现在来的不是他,而是诸如李璧,还是其他什么不够忠心耿耿的狗,世子会不会也让他们……
崔杳面无表情,强迫自己不去深想。
可那些下作的念头魔魅一般地缠着他,挥之不去,并且,愈演愈烈。
“我与世子休戚与共,”崔杳听到自己嗓音怪异,又咳嗽了声,“世子无需言谢。”
季承宁笑了起来。
崔杳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但马上,他就不笑了。
他垂眸,“我出京之前想过,鸾阳的民变未必如陈崇奏疏上说的那么简单,先太子的旧部煽动闹事,哼,”季承宁冷笑,“先太子从生至死未出过京城,阿杳,季家虽算不上高门世家,但与皇族关系颇亲近,连我对先太子都毫无了解,何况这样边陲之地的百姓,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旧部振臂一呼就相应,其中必有缘故。”
崔杳颔首,轻声道:“先太子周昶资质平平,所遗文书少之又少,诚如世子所言,连你都不清楚,可为何,鸾阳百姓闻此,却应者如云?”
二人对视,俱皆了然。
更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季承宁生出了喟叹之感。
噩梦中的刺客化作活生生的人,他起先的确深觉可怖,然相处日久,愈觉崔杳此人不但异乎寻常地聪慧,与他默契,更,更令季承宁欣喜。
欣喜世间能与此人,简直,可谓知己。
若非事态紧急,季承宁甚至想和崔杳月下共饮。
他摇了摇脑袋,把偷得半日闲的想法从脑袋中晃出去,沉声道:“陈崇必定有所隐瞒,我观陈崇与张问之于宴会中神色平淡,纵然二人是为招待我们,不能太过沉溺,可一个如陈崇所说的谨小慎微恪尽职守远离声色的官员,见到此情此景,不该没有任何反应。”
无论是痴迷容色,流连富贵,还是对这种荒唐的厌恶,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