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126)
季承宁的视线在梳子上一扫而过。
以崔氏所表现出的可怖财力而言,崔杳就算把连城璧玉琢成梳子也不为过,然而这把梳子不过是寻常的桃木,把手处嵌了几个银质的吉祥团花纹。
其实,无论衣食住行,崔杳都有种与他身份财势不符的,随意。
不对,应该说是粗劣。
崔杳年纪轻轻,这样骇人的家财,这样秀气好看的容貌,却,季承宁忽地惊觉,他与崔杳相处半年之久,对对方的喜好知之甚少。
他,真的有欲求吗?
人若连食色性也这样的本欲都无,那么,他又在,渴求,什么?
季承宁很清楚,他这位表妹,绝不是个清心寡欲之人。
既有倾国之富,当初又何必非要暂住侯府?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心绪转的飞快,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只手熟稔地撩其一缕发,梳齿插入其中,沿着发根,轻柔仔细地梳到发尾。
崔杳一动不动。
倘若季承宁能再凑近些,就能看到他的肩膀此刻僵硬得像是被冻住的石头。
“发为血之余,”梳子轻轻刮过头皮,沙沙作响,与季承宁含笑的声音一道涌入耳中,震得脊骨发痒,“表妹鬓发如云,干嘛要这样糟蹋头发。”
衣领下,喉结干涩地滚动。
半晌,他才听到崔杳轻轻道:“我粗糙惯了,让世子见笑。”
“见笑却算不上,”季承宁认真道;“只是阿杳暴殄天物,叫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注意到崔杳的发丝有几缕缠在一处,也不知人正常睡觉怎么能将头发拧成这样,便放下木梳,小心地去解。
崔杳等了几息都未等到下文。
他本意是季承宁不说,他就不问,然而小侯爷伏在他身后,呼吸亲昵缱绻地打在他耳后,暖意融融,感觉好得崔杳生怨。
手指灵活地在发间穿梭。
崔杳死死地盯着铜鉴。
镜中,两道身影交叠,模模糊糊间,竟似对交颈缠绵的爱侣。
他死死地扣住扳指。
他喜欢镜中幻影,喜欢到了恨不得将人影真篆刻上去的地步,可想到季承宁风流名声在外,从前不知
给多少人梳头解发,他又恨。
恨世间缘何要有梳子,要有铜鉴,要亲密爱侣间束发扫眉可算情意甚笃,更恨季承宁身侧竟立过旁人。
扳指内的机扩被主人碾压得嘎吱作响。
季承宁为他解开了头发,又拿起梳子。
这次他跪在崔杳身侧,微微凑近。
崔杳不由得屏息凝神。
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好像眼中根本没有季承宁这个大活人。
“阿杳,”季承宁微微垂首,呼吸轻柔地打在头发上,掌中乌黑的发丝因他的动作摇曳纷飞,“你用的是哪家花油坊的茉莉水?”
第71章 “他们借着天灾人祸吞下去……
时间似乎有一瞬凝滞。
铜鉴中的身影缓缓转动,面向季承宁。
四目相对。
崔杳的语气当真疑惑至极,“什么茉莉水?”
说着,垂头轻嗅了下手腕,神情愈发茫然。
季承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崔杳,看他镇定又不解,仿佛当真一无所知。
他定定看了崔杳几息,后者平静地与他对视。
须臾,季承宁移开视线,“无事。”手指擦过发丝,他跪立在崔杳身后,轻笑道:“我闻得阿杳发间有一股香气,还以为你擦了花油。”
崔杳笑。
铜鉴中,季承宁将他的头发细致地拢起,挽好,以玉簪固定。
手指无意地刮过后颈,轻,带着活人特有的温暖。
只短暂地肌肤相贴,却令崔杳如置身熊熊烈焰中,炙烤得浑身上下每一个骨节都在颤抖。
铜鉴中,季承宁为他梳头发的动作亲昵,又熟稔。
他垂眸。
缓慢地、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浊气。
……
二刻后,兖州街市上。
二人并肩而行。
街市不算大,十个铺子中有□□家门户紧闭,路上连行人都没有几个。
阳光滚烫地洒下来,街市两侧并无栽种树木,连处阴凉都不见,镇日炎热,空气中有股尘土被蒸干的热臭味。
季承宁幅度很小地蹙了下眉,旋即面上又变作一片淡定。
崔杳看着他的小动作。
手指微动,突然从袖中扯出条锦帕,在季承宁鼻尖虚虚一晃。
簇新的帕子,不知崔杳用了什么香,上面笼罩着股似檀非檀,似兰非兰的幽雅香气,好像还撒了薄荷水,轻嗅一下,满口凉丝丝。
季承宁一愣,而后立刻明白了崔杳的意思。
他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崔杳的动作,唇角却含笑,“崔大人这是做什么?贿赂上司?”
崔杳亦弯唇,柔声问:“上司竟如此好贿赂吗?”
丝帕刮过鼻尖,有点痒。
季承宁皱起鼻子,可眼底笑意越荡漾越浓重,“旁人不行,”他二指一曲,将崔杳的手帕勾入掌中,“若是阿杳,”季承宁尾音刻意拖得长长,迎着崔杳认真的目光,戏谑道:“也不行。”
语毕,不等崔杳,大步向前走。
崔杳一怔,立刻跟了上去。
不知何时,他竟也笑了起来。
季承宁环顾一圈,但见街市上开门迎客的多是米店。
他刚刚上扬的心绪瞬间下沉。
他选了家离自己最近的店铺,时局艰难,在破破烂烂的街市上,这米店装潢格外惹眼,足有三层之高,仿京中样式做了极精致的飞檐,屋顶俱用琉璃碧瓦,流光熠熠,华彩耀目。
他仰头,但见乌木牌匾上篆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錾金大字,曰:万年坊。
季承宁与崔杳对视一眼,一道迈入大门。
米店内很是闷热,伙计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听到脚步声也懒得起身招呼,不过朝牌子努努嘴,示意来人自己看价。
季承宁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只见个半人高的木牌子,上面拿炭笔写着什么,大约是米价,但被擦了太多次,早就糊成一团。
“这位小哥,”季承宁笑容和煦,“米怎么卖?”
伙计不耐烦地抬眼,刚想问一句你不识字啊,视线扫过二人,动作瞬间顿住了。
他眼睛一亮,殷勤道:“两位郎君登门,小店当真蓬荜生辉。”
不提品貌,单看季承宁和崔杳这幅打扮,就知道是肥羊中的肥羊——呸,贵客中的贵客。
伙计噌地起身,“您二位要看看什么?”
季承宁笑,“来你们店自然是买要米。”
伙计瞧着季承宁贵气逼人,简直将养尊处优五谷不分这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了,殷勤笑道:“郎君有所不知,这米也分胭脂米、碧粳米、珍珠米,”他蓦地压低声音,“再好些,更有御田里产的金玉米。”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面前一看就是富贵公子的季承宁却不为所动,只问:“还有什么?”
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还有些没名字的杂米,不过都是平庸货色,配不上小郎君的身份。”
却不想,季承宁道:“我就要这样的杂米。”
伙计古怪地看着他,不过送上门的生意总归要做,语气不复方才热络,“杂米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我可先和你说好,一斤杂米五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