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188)
擦刀的手却一停不停。
怀德愕然地看着季承宁,心中只道出去一趟,世子竟连脾气都不急了,若是放在从前,早匆匆地打听那友人姓甚名谁找上门去了,还会这般坐得住?
青年人气韵沉静。
但不是那种让人望之也随着安宁的静,而是一种,令人不敢出声,只能屏息凝神的威仪。
待离开季承宁卧房,怀德深深吐了口气。
正要离开,却见崔姑娘的近侍来了,见到他先客客气气地见了个礼,才轻声道:“我家主人说了,有要事想请世子一叙。”说着,从袖口取出一份拜帖,“劳烦怀德大哥转交。”
怀德愕然。
谁请世子?
崔,崔姑娘?
崔姑娘就住在季府,何必这样麻烦,还特意下了个拜帖。
他满心疑惑,但还是接过拜帖,“我知道了,定然送到世子面前,”顿了顿,“你家姑娘的病如何了,若是世子知道姑娘生了这么久的病,不知该多焦心。”
自从世子出征后,崔姑娘就“病了”,缠绵病榻,好几个月不见外人。
内侍道:“姑娘听闻世子回来,欢喜得不行,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目送崔杳的内侍离开,怀德又快步进入卧房。
“世子。”他将拜帖双手奉上,“崔姑娘派人送来的。”
季承宁擦刀的手一顿,“搁那吧。”
极漫不经心的语调。
“是。”
怀德退下。
季承宁擦了许久,久到刀柄缝隙里每一丝残血都擦干净。
他松手。
脏污的帕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打开拜帖。
这封拜帖形制文法都严谨到了生疏的程度。
他双眸微眯,好像已经看到了崔杳反复斟酌,小心翼翼地写下每一个字的模样。
邀请他今夜戌时二刻到崔宅一叙。
修长还染着血污的指轻易地弄脏了拜帖。
在昨夜把崔杳气走的情况下,他今日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恭恭敬敬地给自己下了拜帖邀请。
要么,崔杳的脾气已近乎圣人,要么,季承宁闷笑一声,就是鸿门宴。
崔杳当然不是圣人。
雪白的纸张被修长的指摆弄把玩。
去。
为何不去?
第108章 “世子还记不记得你说过……
今夜无星无月,阴惨惨的黑云笼罩大半天空,时有风声。
正是妖鬼横行之时。
季承宁按照崔杳拜帖上的地址找去,出乎意料的是,崔宅并不偏僻,但正门位于一条深深一条巷子内,此刻又是夜晚,故显得极安静。
深入巷中,走街串巷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辘辘声瞬间消失,好像凡俗的一切喧嚣都就此远去了。
季承宁勒紧缰绳,缓步往巷内走。
巷内除了崔宅,还有另一户人家,两家本是对开的大门,对面那家的门上却横斜着贴着道大大的封条,饱蘸了朱砂的字赤红如血,好像马上就要流淌下来。
借着崔宅的灯光,更显阴暗萧索。
他转头,但见两扇黑漆大门耸立,宛若紧闭的兽口。
马上,就要张口,吞下它静候的猎物。
季承宁下马上前叩门,“笃笃笃。”
“嘎吱。”
门开了个缝,却见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探出头,他唇角一道长疤,令他看起来无时无刻不在笑,目光警惕地看着季承宁。
季承宁笑道:“你家主人在吗?劳烦为我通传一声,就说季……”
话没说完,青年脸上警惕的表情瞬间散了个干净,忙偏身开门,示意季承宁进来,见他不动,眼巴巴地瞅着他。
季承宁大步入内。
青年顿时送了口气,忙打手势招呼两个下人过来。
别看门不算十分大,却用了一根极宽,极重的门栓,非要两个成年男子抬才能举上去。
门栓落下时,响声沉闷,如偌大的金石相撞。
目睹了这一切的季承宁:“……”
虽然他知道是鸿门宴,但鸿门宴上可没有这么大一根门栓,简直将不怀好意、请君入瓮、关门打狗……呸,什么话,写在了脸上。
青年垂首,示意季承宁随他入内。
此人侧颜极其坚毅,若非脸上的疤痕,相貌应当很不错,只不过除了唇角的疤痕,还有一道又深又长的疤痕从下颌蔓延,划开了整个脖颈,喉咙处伤痕凸起,弯曲发黑,好像爬了一条蜈蚣。
季承宁多看了两眼。
青年觉察到他的视线,自若地转过头,拍了拍喉咙,又摆了摆手。
他不会说话。
季承宁颔首,随之入内。
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
崔宅太不起眼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普通富贵人家可见的,没有一丁点特别之处,连可以藏匿伏兵的地方都没有。
季承宁思来又觉得好笑,他指望崔杳住在哪,盘丝洞吗?
转过回廊,正院近在咫尺。
灯火摇曳,在地上投下道道暖光,这里依旧乏善可陈,唯院内正中央种着的茉莉有些趣味,叶片浓绿若滴翠,繁茂成荫,杂以白花点点,花香拂面,浓烈得人几乎喘不上气。
青年继续引季承宁往里走。
季承宁挑眉,“这位小哥,你要领我去哪?”
青年顿住,想告诉季承宁这并非他擅作主张,而是主人的意思。
奈何身边无纸笔,他和季承宁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忽地反应过来,双眼一闭,身体猛地往后倾倒。
季承宁一惊,还没来得及伸手扶他,他倏地往前,又稳稳地站住,再度一眼不眨地看着季承宁。
倒像个假寐的姿势。
“卧房?”
青年忙点头。
季承宁神色更古怪了,谁家鸿门宴也没有设在卧房的吧,古怪之余,还有点说不出的,喉咙发干。
一定是秋天太热!
他断然心道。
来都来了,瞻前顾后反而惹人笑话,便快步跟上,再不犹豫。
青年引季承宁到崔杳卧房门前,他先取指叩了两下门,听内里无人回应,才推门,请季承宁进去。
小侯爷刚迈过门槛。
“砰!”
门就在身后重重关上,旋即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竟是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季承宁就是个傻子都能品出不对劲,可,这种不对劲非但没有让他反感,却,愈发兴致盎然了。
他往前走。
一路所见,崔杳的卧房也普普通通,比起小侯爷喜艳色,喜奢华,房间的主人品味相当中规中矩,看不出任何偏好。
“唰啦——”
轻纱摇曳,季承宁的脚步猛地顿住。
正在内间,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人,不是崔杳还能是谁?
不知道他坐在那里多久了,也不知道他看自己多久了,就那样悄无声息,却又,紧密相随。
季承宁只觉后颈蓦地冒出一层冷汗。
可心口阵阵狂跳,几欲跃出喉咙。
他上前。
一把扯开帘栊!
当目光落在崔杳脸上时,季承宁抓着轻纱的手指猛地收紧。
崔杳居然,上妆了。
他样貌秀美,神清骨秀,他自知秾丽的妆不适合他,所以妆分用色一概寡淡而寒凉,将本就幽冷的面容勾勒愈发凉薄。
然淡极生艳。
眼尾要细长,妆粉要轻薄,长眉浓黑若点翠,骨相棱棱,他抬眸,眼波泠然若寒泉,然而眸光流转间,却见一抹晦暗疯狂翻涌。
宛若,春来解冻的江河,冰层摇摇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