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158)
要什么?
崔杳想。
他想要的太多,桩桩件件关乎季承宁,无一件,可以正大光明地诉出。
崔杳瞬间呼吸一滞。
心口剧烈震颤后,是难言的恼怒。
这种话,也是可以随随便便对旁人说出口的吗?
若是碰见了别有用心之人,他的承宁不知要吃多么大的教训。
幸好是对他说的。
崔杳从不会趁人之危。
崔杳强压下纷乱的心绪,微微笑,“属下必不辜负世子的期许,定要想个明白才行,还望真到了属下向世子讨要那日,世子千万不要吝于割爱啊。”
他起身,朝季承宁伸手。
他不等季承宁回答。
“世子,该回去了。”
季承宁下意识将没那么疼的左手递过去。
旋即就被五根冰冰凉凉的东西攥住,紧紧拢入掌中。
“唰——”
崔杳拉他起身。
他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可他一站定,就听崔杳不阴不阳道:“明知道自己手臂有伤,还如此用力地挥刀,年轻时如此不爱惜身体,长此以往,属下恐怕世子日后连筷子都拿不起。”
季承宁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欠欠地问:“表妹会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吗?”
崔杳不语。
季承宁却愈发得意。
他看得出答案。
又半个时辰,二人各自回房。
季承宁累极,一日之内生死之间游走,失望愤怒重重情绪交织,躺在床上只觉浑身绵绵的无力,眼皮沉得要命,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宁儿。”
一道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季承宁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
他蹙眉,不耐烦地转过身,挥蚊子似的摆摆手。
旋即,他的手抵住了一点湿润又,季承宁猛然惊醒,柔韧的东西?
他手一把扣住搁在身侧的刀,翻身暴起!
“唰——”
刀锋猛烈地刺了过去。
然而,面前却空无一人。
当然没有人,季承宁眯起眼,面前的东西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高大,隐隐约约能瞧出个形状的白雾。
不是平日所见的雾气,而是一团灰白的,浓郁的东西。
季承宁屏息。
他隐隐闻到了一点腥味,好似有人将血抹在了他的鼻尖。
是毒?
还是——什么其他奇技淫巧?
季承宁脊背瞬间绷紧,微微弓起腰,这是一个非常便于进攻的姿势。
触目所及,唯有这团白雾,营房内的一切都被它包裹住了,丁点轮廓不见。
“宁儿。”声音从雾气中传来,温和又醇厚,是话本中儒将说话管用的腔调。
季承宁眯起眼,“谁在装神弄鬼,”刀柄死死压在掌中,厉声呵斥:“滚!”
雾气中的声音轻轻一叹,无奈笑道:“阿菟,你的性子怎么连三岁时都不如了。”
季承宁将欲拔剑的动作猛地顿住。
什,什么?
这个乳名除了他至亲至近外,再无他人知晓,这个鬼东西竟然能叫出来,它到底是谁?
季承宁瞳孔猛地缩紧,正欲开口,雾气团却向他靠拢,温情脉脉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季承宁的额头。
很凉,但动作实在轻柔。
像是一滴露珠滚过肌肤。
雾团内的东西话音含笑,却又透着股微不可查的伤心,“分别太久,阿菟已不识得我了。”
季承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雾团。
经年不见,又亲密到了极点的男子,唯有,永宁侯。
他不可置信到了极点,喉结几度滚动,半晌,才僵硬地吐出两个字,“父亲?”
雾气内的东西笑。
轻,且温柔。
祂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只道:“你这样大了。”
“砰!”
季承宁听到。
“砰砰砰——”
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喧闹。
他猛地垂首,这才意识到,噪声是他的心跳。
季承宁有一瞬怔然。
他丧母丧父时年岁太小,于传说中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永宁侯只有符号一般的概念,从不觉得,“父亲”是个活生生的人。
今日今时,魂魄乍然入梦,季承宁喉咙哽了几秒,忽地想到,他“爹”托梦,一定是有事寻他。
遂坐直了身体,“您找我……有什么事?”
相较于他的生疏,永宁侯的态度无比柔和慈爱,祂轻笑,“我来看看你。”
雾气学着他的样子坐到他面前,“来看看我的宁儿一举平叛,立不世之功。”
季承宁的眉心针刺般地蹙了下。
但他马上就展露出笑颜,“那父亲今日见之,可觉得满意吗?”
雾气轻声回答,“有子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亦无憾。”
季承宁说不出什么心头什么滋味。
有被认可的高兴,但更多的,则是挥之不去的古怪。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他紧紧地盯着雾气。
手掌轻轻拂过季承宁的鬓发,后者双肩微僵。
没有实质的手指轻轻卷起一缕发丝,“只是,宁儿,”声音中叹息的意味更重,“你心思纯善,从无疑人之心,这很好,然不设防太过,却会招致小人,为其所惑,动摇心神。”
季承宁长眉一挑。
他终于发现这团雾哪里不对,就是说话方式,他虽说对永宁侯没什么意向,但不动脑子想都知道永宁侯言谈举止不可能像个神棍一般步步为营,循循善诱!
季承宁勾唇。
俊美锋利的容色煞气外泄,血腥气十足。
他没有立刻点破,反倒轻轻一笑,“父亲将我想得太良善了,我为将,怎么可能任人摆布,父亲不相信我?还是说,方才父亲说有我这样的儿子死而无憾的话,只是在哄骗我?”
雾气凝滞了一瞬。
季承宁唇角漾出一抹冷笑,他要看看,这团鬼东西还能说出什么!
片刻后,那声音响起,“宁儿的意思是,无人蛊惑你?”
季承宁冷冷一笑,扬起下颌,“我要做之事皆出自本心,谁可动摇我心智?”
任何人都不行。
他面前的这团装神弄鬼的东西更不行!
下一秒,声音陡地转冷,“我季家世受国恩,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你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宁儿,你若不能迷途知返,他日必然祸及满门!”
不待季承宁回答,那声音急促道:“我知道你自入仕后受了诸多委屈,然陛下也难,九州万方,尽数要陛下操持,哪一样不要人殚精竭虑,熬尽了心血,承宁,你的所作所为陛下都知道,陛下疼惜你,所以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执掌一军,天子亦有天子的无可奈何。”
你要听话。
季承宁张口欲言,然而那声音比他速度更快。
声音转柔,恻然悲戚,“就算你对陛下心怀怨怼,日后这天下是太子的天下,你难道,忍心背弃一直待你真心实意,如同手足的太子吗?”
季承宁才懒得和这个不人不鬼的玩意剖白心迹。
听祂提起太子,季承宁才要出口的话一顿,话锋一转,却道:“若真到了行非常之事那一日,太子那我自有安排。”
雾气怒不可遏,“你怎么如此执迷不悟?”
季承宁遽然起身,“今上视百姓为奴仆,多年来懈怠国政,却精于权术,致使吏治败坏,百姓深受其害,视君为寇雠是理所应当,你却还要为此昏聩帝王效命,执迷不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