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兰台歌(79)
门外响起韩琰的声音:“太后娘娘请让开!”黄药子一迭声的使不得,女尼们指责御前内侍近臣不尊佛礼,双方僵持吵闹,唯独太后冷静非常:“皇帝在此临幸宫人,尔等岂敢擅闯。黄公公,还不去请掖庭令预备着册封录档。”
门内李郁萧又握着簪子扎一次,冷声道:“朕不曾临幸什么人,进来。”
陛下圣旨与太后懿旨相悖,自然以圣旨为尊,可太后就是寸步不让,挡在门口动也不动。韩琰敢和太后手底下的师傅们动手,但是到底不敢跟太后动手,正在犹豫间,忽然闻到什么焦糊气味!
门内李郁萧气喘吁吁:“朕已将点香的卷云炉掼在榻上,被褥棉物烧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再有挡门者,尔等就是弑君之罪。”
!门外众人脸上纷纷现出骇色,前些日子饮冰室的惨烈景象还历历在目!韩琰喝道:“传溅筒!护驾!”
手上一个手势,不由分说领着人往里冲。太后叫冲挤到一旁,张嘴冲女尼们骂道:“一群废物!”可是一转头,韩琰的人已经推开房门。
门一打开,里头已见烟气,陛下倚在门边,面色如潮可是唇色雪白!黄药子又惊呼:“陛下的手?怎叫流这么些血!”
众人又去看陛下的手,果然袖口一圈濡的血印,黄药子慌忙要去传太医领,叫李郁萧拦住:“去把里头弗忧县主救出来,送到栖兰殿,叫岑田己过去医治,其余人,”他平淡地扫一眼太后的方向,“其余人等不许踏入栖兰殿半步。”
韩琰扶着他,焦急道:“陛下也该先叫太医瞧瞧伤!”他没理,继续道:“加汝南王光禄给事谒者,朕不在宫中时戍卫栖兰殿,不能放任何人擅入。”
阿荼头一回领军职,必然尽忠职守,太后看着他的面子,应当也不会闹得太难看,姜弗忧应当很安全。
姜弗忧是安全了,韩琰大惊:“陛下不在宫中时?宫中即将下钥,陛下顶着这伤还要去何处?”
李郁萧指一指韩琰的马:“朕要出宫,”他迎着太后的目光,没有挑衅,没有埋怨,只有静静的疏离,“去荷西佳处。”
陛下心意已决,不到地方不肯包缠手臂伤处,韩琰无法,陛下眼下也不能单独御马,韩琰带着他两人一骑,往宫外奔去。
陛下袖口一路淌血,血色糊在建章宫青色的石板路上,于是天子一怒,可下的狠心,阖宫皆知。
到地方时门房来迎,得知穆夫人正带着穆娘子回娘家小住,李郁萧道一声极好,又道你们不必跟着,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往西侧院行去。
他有一句话想问穆庭霜。
可同时他也知道,其实不必问,已经很明白。他只是,不想再呆在宫中。栖兰殿予姜弗忧养病,他能去哪?虽说北台殿宇繁多,但是宫中都是太后掌握,都不保险。栖兰殿在黄药子手底下倒是可保万全,也有数不清的配殿,可主殿给姜弗忧他就不能落人口实,他不能在宫里。
其实这些道理都不必说,他只是想来这里。
他还记得有一回来这里的情形,他亲手抄得古曲琴谱,此间主人不肯收,他作势要给掷进荷花池子,才勉强收下。上一回更好,干脆是他自己跌进池子。他还记得,头一回走时他也是满掌鲜血,这一回又是这样进来。
来来去去一座池子,指尖血和心头血,兜兜转转俱是空流。
满目风荷翩翩,满心却只有惨淡,他想,我再在此处歇一夜,最后一夜,此夜过后,甚么相思和软弱,忘了吧。
门内奔出一人,是穆庭霜,面上是李郁萧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他笑一笑,你慌什么?不要慌,往后……都不必慌。意识滚着趟往上抬拱,他心里却只有安静,算来此间整整一年,一年只当大梦一场,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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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有恨难询佛·三
忘了吧。
穆庭霜疾步赶到, 扶着唤一声陛下,冷隽的眉目配一双笑唇,俊秀得一如往昔。李郁萧望他。
望他的眼睛,李郁萧想起早春里栖兰殿外开的白梅, 望他的嘴唇,想起梦里吃过一嘴的红菱角, 难以抑制地, 一路下定的决心簌簌而动,好似白梅花瓣拌红菱汁子,一颗心叫浸得无力又酸软。
他散着发,衣袖上不知哪里沾来的血迹, 脸上哀乱无比, 瞧来触目惊心,穆庭霜不由分说要扶他出去送他回宫,他拼尽力气不愿意。
两人僵持,药力凶猛无以纡解, 李郁萧脸上殷透, 终于松开力气低低道:“朕不愿,你大约觉着荒谬,可是朕的情和身体不能两说, 朕……我,我求求你, 不求你解我心意,只求你救救我, 不要把我送回去, 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穆庭霜原本就是煎熬,分毫不敢想修慈寺中的情景, 此刻又见他形状实在惨烈,又出此言,天子之尊,竟然说求你。穆庭霜喉头咽一咽,先头带着他进屋,将他放在榻上。他伸手攥穆庭霜的袖子,喊一声庭霜,说话间气息窜着灼人的热度,好像稍稍靠近就会叫灼伤,穆庭霜骇然无言,叫扯得跌在榻上也没察觉,愣得片刻才祭出平生意志,垂着眼道:“子嗣是陛下的职责。”
李郁萧叫药效折磨得,全身只有一处精神,其余四肢百骸只有无力,几乎是整个人软在穆庭霜怀里,袖子都缠在一处,原本旖旎似梦,谁料郎心似铁,却口口声声翻来覆去只是这句。
既然他不懂,无论是横亘在两人间的千百年岁月使他不懂,还是他根深蒂固自幼接受的教导使他不懂,终归他不懂。
他既不懂……
瘫软在怀里的人突然暴起,抓着穆庭霜的衣裳领子将他扑倒,凶狠地、不遗余力地撞上他的嘴唇,鲁莽无比,舌头也没有轻重,舔抵片刻,破进他口中。
穆庭霜从前就觉着陛下像一只生在深山荒野的小兽,遇着人会率先挥起利爪,呲着牙示威,耐心靠近呢,则会收起爪子,露出雪白的肚皮。如今这小兽是彻底发疯,为何?大约是不是,是叫猎户的弓羽伤着心肺,疼得发狠?
似乎是想叫穆庭霜也感知这一份疼,身上的人含着他的下唇一个劲地磨着牙撕咬。
怀里的身体滚烫,穆庭霜心中也烫起来。他并不想叫停,有人在他嘴唇上行凶,他还得掌着这个人的腰,免得摔在榻上。悄悄地,他尝到一丝儿腥气。
他闭上眼,出乎意料,不觉疼痛霎时只觉畅快。
陛下却并没有满足,一手扒上身下人的衣襟,那人却说不出的柔顺,竟然毫无阻碍放任他的手钻进衣裳。钻进去以后却不得章法,身中密宗香药,李郁萧能撑住这么久的神志清明已经算是好运,如今脑中只有一片蒙眬含混,只胡乱抓着身下一具躯体胡乱抚弄。
柔腻的、汗津津的。
穆庭霜轻轻按上他的手,揽过他的肩背慢慢翻身,将他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压住、压好,在他耳边道:“陛下,如此并不能解你的暖情香。”
倒也轻车熟路,一回生二回熟么。不过上一回李郁萧是完全睡着,这一回他神志半浇半沸,说不上是药力趋势还是本心趋势,一力只仰着脸往穆庭霜身上贴,两人之间不能有一丁点空隙。
挣动片刻,两个人都一脑门子的汗,李郁萧原胀得发疼,那人又仿佛熟知他的性儿,手上一寸一厘都把在他心尖上,很快交兵。
他神志清明一些,微微喘着气瞪着穹顶的帐子发呆。一瞬间眼前直发白,几乎想让时光就此停在这一刻,并不是他有多贪图□□上的舒爽,而是,为他带来这份舒爽的人是穆庭霜,为着这个,他想留住此刻,永生永世只要这一刻。
他暗着嗓子好似哭泣:“庭霜……”
伏在他身上的人低低叹息,好似无尽深情:“陛下,臣在呢,”又唤一声陛下,“还这样精神,始知太后没吝惜万金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