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剑影(206)
十一语调平稳,话中所言却如利箭般直指人心,“你不肯冒如此大的风险,所以与雁惊鸿合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此人武功不济,只能仰仗于你,假使有朝一日事成,你不仅可以继续坐稳暗堂堂主之位,甚至还可挟其而令。”
十一这番话出口,看似推论,但实则已是一种心知肚明下的确认。只见他双目紧紧锁住昭影,黑暗中仿若鹰隼一般,周身气势凌厉,一字一句,大约比暗堂刑牢当场问罪还要冷厉几分,自方才拔剑时的起杀心更是毫不遮掩地随着字词倾泻而出,令人胆寒。
昭影见状却并无反应,只见他与十一遥遥相对,仿佛一道静立的鬼影一般,看不清内里,只有一团漆黑。
对于十一方才所言,他好似默认,又好似只是无动于衷。只在一开始听见雁惊鸿三字时,眼中神色稍有波澜,但又很快消弭无形,在黑暗中仿若未存。
月影移动,照得十一手中软剑分明。
昭影视线稍转,目光扫及那柄剑上,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再次开口,仍旧与十一各说各话,眼中神色却似有刹那浮动:“十一,七年前我奉命诛杀暗随,恰巧被你撞见,你当时为何主动出手相助?”
依照规矩,暗卫依令而动。昭影确信只有自己收到雁不归命令,故而七年前十一出手,他不是没有疑惑。
只是当时若非对方,他未必能取胜。昭影自问与十一有几分同门之谊,又顾念对方的相助之恩,遂也并未深究此事,甚至在事后面对雁不归时有意将其瞒下。
直到如今,他心中的某个猜测依稀得以印证,再看十一从前种种行为,昭影福至心灵。在某一瞬间,他脸上竟难得显出几分复杂之色,又恍然好似物伤其类,只听他笃定道:“你是为了主上。”
十一确是为了雁惊寒。
当年雁不归重伤之事,纵使有意隐瞒,时日久了,旁人自然也会察觉不对,更遑论是离其最近的暗卫。彼时雁惊寒被幽禁在云栖院中,十一心中已隐有所感,对方自由之日,或许正是继任楼主之时。
纵观揽月楼局势,雁不归别无选择,十一原本对此并不担心。然而也是在此时,他隐约察觉到暗随行为异常,似有反叛之心。
雁惊寒在云栖院三年,若说最为挂怀最为希望他得以自由之人,除却他自身以外,定然非十一莫属。
身受重伤的雁不归,一个似有反心的暗堂堂主......聪慧如十一,自然明白这对雁惊寒的继任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夜夜难安、提心吊胆,时时设法关注暗随动向却苦于没有证据。
直到某一日,他在这种难熬的危机与焦灼中,心中闪念,终于浮现某个解决之法,可一劳永逸,为他的公子扫除威胁。而也恰是此时,仿若天要助他,十一在后山碰上了昭影与暗随之战。
彼时他根本无心细想昭影为何如此,又是否是雁不归安排。他只知道,暗随身死,乃是对雁惊寒最为稳妥之法。
整整三年时间,十一在远处亲眼目睹雁惊寒身陷囹圄却无能为力,三年的日夜,仿若三年的凌迟。
他要让他的小公子走出云栖院,顺利登上原本便属于对方的位置,为此不惜一切,纵是神佛也不能阻。
十一显然没有闲心与昭影谈论自己的心迹。他到了此时,已看出无论自己说些什么,昭影都不会接口。
眼见对方言语跳跃,突然提起七年前诛杀之事,十一心中一时不解。他自觉昭影今夜引自己会面定然有所图谋,故而才先点出秋菱之事、在言语戳破对方种种谋划。既然这人一概八风不动、顾左右而言他,十一便索性决定不再多言,只静观其变端看对方意在何处。
只是末了听得昭影提及雁惊寒,仍旧若无其事口称“主上”,到底忍不住掌心暗器再次射出,字字切齿道:“你没有资格再唤主上。”
十一面对昭影,想及的乃是他对雁惊寒的背叛,昭影此时面对十一,却不知想到什么。
只听他避开对方这仿若警告般的一击,再次开口,惯来死寂的面部表情上竟有几分难言的情绪,意有所指道:“从前主上被幽禁之时,我便曾见你往云栖院跑,十一,我早该想到。”
他们二人少入暗堂、同为暗卫,此后又都由暗随亲自教导,从某一种角度而言,经历可谓十分相似,这或许也正是昭影曾以为他与十一乃是同类的原因之一。
而此时此刻,他在对方身上,又感觉到了另一种相似,然而这种相似,带给他们二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与走向。
袖中暗九传来的密笺仍在,冥冥之中,昭影或许已经有所察觉。
正如那柄软剑一样,十一得到的乃是防身之物,得到的乃是值此紧要关头,来自雁惊寒全然的信任。但他与雁惊鸿之间,从来都互持刀剑、互相提防,危机之下,露出的将是彼此更为狰狞的内里。
想到什么,不言而喻。
十一听得昭影此言,心中一震,若说他方才尚不明白对方今日这番举动从何而来,那么此时此刻,他想起昭影先前着意点出的“为了主上”四字,脑中瞬时闪过在揽月楼时对方护在雁惊鸿身前那幕,不由思绪陡转,一瞬间心如明镜。
而与此同时,联想到昭影方才的种种言行,十一心中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更为浓重的讥讽。
只见他从容将软剑收回,这柄剑束在十一腰间,锋芒不现,却又仿若某种护身的盔甲一般,依稀可见坚固强韧。
到了此时此刻,十一终于在这种形势所迫下的言语交锋中,戳破昭影平静的面具,显出其下虚妄而孤寂的阴沉来。他笃定道:“你我从不同路。我对主上,只有真情,同你与雁惊鸿,又怎可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说:
打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你们永远想不到我发糖的角度~
来,我先说:十一,不要太爱...
第160章 予我勇气
十一返回小院之时,已近子时。常青门规矩众多,每日起居安寝皆有定时,虽说这段时日情况特殊,但此处弟子院落已不见几盏余灯。
见此情景,十一尚且在琢磨昭影之事的心神微收,不由想到:出门之前应当先将热水备好,好让主上早些沐浴歇息的。
从外往里望去,屋中灯火未熄,透过窗户氤氲出一片不大不小的暖黄来。十一心知,雁惊寒牵挂正事,不等到自己回禀大约不会入睡,但在靠近门扉时仍不觉放轻手脚。
几乎是在推开门的瞬间,他已对上雁惊寒视线,紧接着传入耳中的,便是对方在这寂静深夜中尤显低沉温和的嗓音。
“回来了。”雁惊寒大约是自己沐浴过,此时黑发皆散,正披着外衣倚在床头看白日取出的那张密纸。以他的耳力,自然早在十一靠近之时便已察觉,只等他推门进来。
这个时机太过微妙,故而十一此时对上他双眼,不由心中一跳,脑子里已控制不住地闪过某个念头——只觉这几个时辰,雁惊寒好似一直在翘首以盼,只专等他回来似的。
想到这里,这位于危机中的简陋小屋竟无端生出一股令人沉醉安心的气氛来。
“是。”念头转过,十一连忙定了定神压下心中杂念,他反手将门关上,视线不觉在屋中扫过,正打算开口,就见雁惊寒已摇了摇头道,“陆三一直没有回来。”
雁惊寒方才见十一孤身一人返回,心下已然猜到他此行的结果,两人心照不宣。故而此时雁惊寒也不急着开口,只抬首示意十一在床边坐下,等着对方将此前经历一一道来。
“禀主上,属下跟着‘寻蜂’,到了常青门正厅位置便不敢再进,陆三极有可能进了沈正等人所居范围。”十一此前曾听雁惊寒提起过陆三身手,他虽然自觉对方此举十分冒险,但一来陆三并非有勇无谋之人,二来他此次追踪,本意乃是为了确认陆三尺动向,如今陆三既不见人影,也只有静观其变。左右陆三尺若是当真到了常青门,等到武林大会之时总会现身。
故而此时十一说起这事,便十分言简意赅,只三言两语将陆三可能有的动向汇报清楚。因为真正令他不安的乃是接下来要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