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85)
“我?哪儿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劲。”赵夜庭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决定先不管这些细枝末节,“反正你没事就好。我就跟他们分析,叶阳大人若是不愿留,谁还能强迫得了?连影认为是你身手太好强迫不来。但我说关键不是身手,而是性情,你自身就是一把利剑,谁强握,谁割手。”
叶阳辞点头:“不错。还是你了解小叔,打小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赵夜庭不服输又包容地笑:“当然了解,我是你哥嘛。”
叶阳辞:“赵夜庭,哪天你老老实实、发自内心喊我一声叔,我真把辞帝乡传给你。这可是叶阳家的传家宝。”
赵夜庭:“我长兵用枪,短兵练的是横刀,剑术实在不咋地,传给我也是暴殄天物。再说,我都改姓了,也没资格继承叶阳家宝。你该传给你亲儿子——他爹是叶阳家六百年不世出的剑术天才,他肯定也是个小天才。”
叶阳辞怔了怔,语气果决又坦然:“我是不会有亲儿子的。”
“这、这个……你不喜欢儿子?那女儿也行,女儿也是传后人……”赵夜庭越发觉得不对劲,吭吭哧哧地替他圆着。
叶阳辞笑了笑:“亲女儿也不会有。赵夜庭,你怎么不想想,寻常男子十八岁甚至十六岁都成婚了,我为何二十岁了还未婚配?”
赵夜庭皱眉,挠了挠鬓边:“功业未立,何以家为嘛。这有什么,我二十二岁了不也还没成婚。”
叶阳辞说:“因为我是个断袖。”
赵夜庭:“这有什么,我也是个——什么?!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
叶阳辞抛下一脸错愕、止不住哀嚎的赵夜庭,心情畅快地甩袖而去。
叶阳辞回夏津去了。秦深坐在游廊的美人靠上,怀里抱着家养猞猁,亲自梳毛。
於菟终于享受到主人久违的亲昵举动,把原本的骄傲性子都磨掉了几分。
秦深边梳,边一心二用地想:他那不能近猫的毛病,怎样才能治好?等治好了,那个驱猫香球赶紧扔了吧。柑橘味儿倒是不难闻,但和他本身的冷梅香气混了,太杂不好。
於菟专心舔着爪垫,从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满足低音。秦深揉了揉它的肚皮:“只有你最无忧无虑,每天只管吃和玩。最近不锻炼,长肥了好几斤,再肥下去,兔子都抓不动了。”
於菟倏然挣开,跳下秦深的膝头,拿屁股对着他。
秦深失笑:“又委屈上了?行啦,知道长肥不是你懒,而是在城外别院里关了好些日子。如今不用藏了。这鲁王府有高唐王府十几倍大,你想怎么撒欢都行。”
於菟这才显出了高兴的姿态,短尾直竖。见几只红毛松鼠从树干蹿下来,它嗷一声就冲过去。
秦深哄好了闹脾气的爱宠,转头对三丈外双手抱臂、靠着廊柱看好戏的狄花荡说:“狄大首领,近前说话。”
狄花荡走上前,行了个肃拜礼,语气干脆:“我既已投靠,王爷也就没必要大首领来大首领去的,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秦深觉得直接叫“花荡”不合适,连名带姓叫又生硬,想了想,说:“那就按照古礼,以学派名称‘墨’字冠在姓氏前为尊称,唤你‘墨狄’。”
狄花荡听着舒服,点头道:“好,就叫墨狄。我找王爷,是来禀报墨工之事。我与他们深谈过几次,归顺之事基本已定,不过墨工首领相里锡仍心怀顾虑,担心王爷养不起墨工,会限制他们的研究之道。”
秦深笑了笑:“告诉他们,不必担心资金,本王就算把宫殿拆了卖钱,也会富养他们。
“让他们先把校场上的碉堡废墟重新整理拼装,再改进改进,机关衔接处的缺点,叶阳大人已经用剑试出来了,回头我写给他们。
“我的风格与秦湍不同,不需要盲目加高,也不要花里胡哨的功能,就一个目的——守城战坚固耐用,野战便于运输。至于杀伤力,有多大做多大。
“还有,改个名吧,‘千机百变阁’太浮夸了,就叫‘撕’,撕开敌军一切阵型。与墨家的喷射机关‘杀’正好对应。”
狄花荡也中意简洁有力的名字,点头道:“好,就叫‘撕’。”
认识以来,她与秦深对话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时辰,却不知不觉地跟着他的步调越走越远,待到回过神,更是觉得之前听命秦湍的日子简直过得比狗屎还烂。
秦深掸了掸衣袖和袍摆上的猞猁浮毛,起身道:“眼下局势尚未大定,鲁王府虽能容纳你与你麾下人马,但恐聊城内外耳目众多,横生枝节。而且把你们关在这高墙内,无异于圈鹰于笼,不如先去夏津,安顿下来,休养生息。待到风起云涌再出山。”
狄花荡眼前浮现出夏津的金黄麦田、葱郁果林,鸡鸭在垄间摇摆行走,炊烟自人家袅袅升起。
是自己垂髫幼年,父母健在时的生活景象。
她鼻腔一酸,久违的泪水盈满眼眶。
烂狗屎!这么多年烂狗屎的世道终于要到头了!你还管夏津换不换知县呢,叶阳大人在哪,桃源就在哪!秦少帅在哪,战旌就在哪!她一边暗骂自己狗屎扔得太迟,一边将泪吸回胸腔,瓮声应道:“好,今日整顿人马,趁夜启程。”
秦深说:“我手书一封,你带去给叶阳大人,后续听他安排便好。”
狄花荡见他一说起叶阳辞,语调就不自觉软三分,猜出这两人之间必有非常情分。
她野惯了,不讲究什么尊卑礼数,也知道秦湍很不喜她这点,但她觉得秦深未必介意。于是她半是试探,半是促狭地问:“烫手吗?”
“什么?”
“你这份信有多火热,我拿着烫不烫手?”
秦深微怔,继而笑骂:“烫得你手脱皮!记得拿棉巾裹好了!”
狄花荡大笑,笑声如荒原上野蛮生长的杂草。
她转身离开,边走边招呼余魂。后者仗着个子娇小,躲在荷花池边,试图捞锦鲤来烤。她呼唤她:“走了,小鱼儿,我们归家!”
第63章 同个夏夜想起他
这封“烫热”的信送到叶阳辞手上时,他正在制作给小世子秦炎开的见面礼,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拆看。
三岁孩子想要个小木马,可以骑着摇来摇去,假装自己正在冲锋陷阵的那种。叶阳辞的木工活不如农活利索,但勉强也能胜任。木马还是木驴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他持刻刀的手腕上,多了一串血琥珀腕珠,是安练茹与安伽蓝一同送的见面礼。
血琥珀又称“血遗玉”,比黄琥珀稀有与珍贵得多,据说佩之能凝神聚气,定心安魂,夜里也会好睡。
姐妹俩颠沛流离间,遗失了许多金银细软,但这串血珀却一直带在身边,最艰苦时也没有卖掉。
如今赠与叶阳辞,不只谢他收容与保护之恩,也谢他萍水拔剑的侠义之情。
安伽蓝刚陪孩子练完基本功,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坐在台阶上看他制作木马。
她说:“涧川的金刚菩提手串是他大哥送的。我们身为次妃,不好觍着脸自称他大嫂,但也想送你一副手串。反正就是涧川有的,你也得有。对吧姐姐?”
安练茹坐在花树藤椅上,一手剥茧抽丝,一手卷着蚕丝扇,柔声道:“对。”
叶阳辞爱惜地摸了摸血珀手串,笑微微地说:“多谢大安姐,小安姐。我会珍藏的。”
安伽蓝转头看正撅着屁股抓天牛的小儿子,眉宇间渗出一丝淡淡的忧愁:“听说小鲁王薨了。涧川入主鲁王府,迟早要将我们母子三人接过去。涧川若成了新任鲁王,我希望这个孩子不再被唤做‘世子’,就让他过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吧,这也是他父亲愿意看到的。鲁王一脉,自有涧川的子嗣继承爵位。”
叶阳辞刻着木马耳朵的手停住了。
须臾又动起来。他云淡风轻地说:“事未及彼,言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