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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言说夜晚(118)

作者:金陵十四钗 时间:2024-12-17 08:25 标签:破镜重圆 虐恋

  车祸后,盛艺短暂地考虑过是回洸州还是继续留在北京拍电影,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本来对演戏也没兴趣,她的理想只是跳舞,最好考上洸州当地有事业编制的舞蹈团,然后跟爱人、跟家人长长久久地守在一起。而且就算娱乐圈报酬丰厚,可等到电影上映也得几年后了,这期间谁来照顾家里两个植物人呢?
  回到洸州之后,更残酷的现实就摆在了眼前。面对母亲、弟弟那山一般沉重的医疗费,盛艺一筹莫展,最后只能去银行抵押家里的房子。然而接待她的客户经理回回都以“资料提供不完整”为由卡住她的贷款,却在得知她是舞蹈学校的学生后貌似无心地提了一嘴,像她这样会跳舞的漂亮女孩,兴许可以去一家叫美合歌舞团的私人歌舞团碰碰运气,那个歌舞团经常出国演出,拿的报酬是美金。
  美合歌舞团设立在一家老船厂的旧址里,一幢幢灰白外形的旧厂房间,耸立着黑色的船坞,红色的船塔,时不时还有一些公务员模样的人们搬着一沓沓资料来来往往,好像是要建什么老船厂的史料馆。大学毕业不久的盛艺完全不疑心这样的地方会暗藏陷阱,面试那天,她跳了一支舞,喝了一杯茶,然后便人事无知,一脚陷进了不幸的泥沼里。
  或许,她又比其他那些与她遭遇相同的女孩要幸运一些。在这里,不幸的女孩们被划分为三六九等,“上等”留在小梅楼结交权贵,“下等”被送去周边城市卖淫赚钱,只有极少数色艺俱佳的会被挑入“美合歌舞团”。盛艺极少挨打,没有堕过胎,没有染过病,被暴力侵犯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胡石银没碰过她,其他人就更不敢了。除了那个洪兆龙,总说什么“就算是要献给皇帝的女人,我也得先尝一尝。”胡石银那会儿就跟他起过冲突,因为他认定她天资独绝,要尽量保留她“干净”的一面,有朝一日好伺候大人物。
  试想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恃的女孩该如何脱身于泥沼?终于,她等来了那个机会。
  新一任洸州市的一把手,姓周,因其丈人家的雄厚背景,所有洸州市民都相信,他的仕途绝不会仅仅止步于此。因此,打从他到任的第一天起,无数投机取巧者就绞尽脑汁地想把他拉下水。然而这位周书记为人清澹得很,不贪钱、不好色,古董、字画、豪车、名表一概都不感兴趣,多少经商的、当官的都在他面前铩羽而归,有的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因有意行贿丢了乌纱帽。
  只有胡石银身边一个叫梅思危的女人知道打蛇须打七寸——因为年轻时候有过一段文工团的激情岁月,这位为人清澹的周书记有且只有一个嗜好,那就是跳舞。
  为了精准拿捏周书记的喜好,美合歌舞团的十来个女孩都经过了相当严苛的训练,以求一举一动都有那个年代的女兵风范。她们排练了许多支歌舞,其中练得最勤的莫过于一首《草原女民兵》。这是一首百听不厌的歌、一支经久耐看的舞,自1971年首演便瞬间风靡了全国,几乎成了所有文工团每年必排必演的歌舞作品。看着完全按照当年演出一比一复制的舞台布景,盛艺都不禁恍惚了,难怪市里不管,省里也不管,这些黑社会可真聪明、真会拿捏人心呀!
  为领导演出当天,女孩们戴头巾,束腰带,脚踩高筒黑皮靴,还人人都穿蒙古袍,当然别人穿白的,她是主角“女连长”,穿紫的。
  “站在草原上哎,把北京遥望,心中升起不落的红太阳……”
  在阵阵悠远、辽阔的蒙古长调中,盛艺看见了那个被左右尊称为“周书记”的中年男人。这个周书记长得一点也不难看,甚至以他的年纪来看,还挺儒雅好看。整场演出,他端坐台下,始终眼含热泪地凝望着她,像是透过她,回首曾经年轻热血的自己,回首那段既苦也甜的兵团岁月。
  人事万端,那堪回首①。盛艺知道,这场蓄谋已久的围猎终于成功了。
  自那支《草原女民兵》后,她就成了那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成了永不可踏出兰若寺的聂小倩。周书记的下属们拼了命地巴结他,用一栋名唤“颐江公馆”的独栋别墅将她像金丝鸟儿那样豢养了起来。为了瞒住弟弟盛宁,她不得不骗他说自己仍在那个私人歌舞团里,常年都得在国外演出。
  那天她被周书记手下一个叫“李乃军”的男人载出门逛街买东西,回到别墅之后的当天夜里,竟被一个未成年女孩找上了门。
  原来这个女孩名叫岑菲儿,也是深陷小梅楼的一名受害者。但岑菲儿没有被大佬一眼相中的这份“幸运”,她被迷晕后又被安置了节育环,她这阵子下TI一直在流血,身体的病痛与强烈的羞耻感已令她神经衰落、神志不清了。她今天意外在街上撞见了曾经侵犯过自己的这个“李主任”,误以为他身边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一念顿生,她竟偷偷摸摸跟踪着她,然后佯装是她的邻居,敲响了她的大门。
  盛艺前几天还被一个调皮的邻家小女孩敲开过大门,所以一时失察,想也不想地又跑去开门了。
  没想到这回闯进门来的竟是一个陌生女孩,女孩一边大喇喇地径直闯入,一边大喊大叫:“管管你的老公吧,他都要把我害死啦!”
  然而在与这个美丽女人对视了数秒钟之后,岑菲儿忽然从她那双哀怨凄绝的眼睛中意识到,自己错了。
  “你不是他的老婆,对不对?你跟我一样,也是受害者,对不对?”小小年纪的岑菲儿此刻被一股无名的勇气盈满了,她管她叫“姐姐”,还天真地说,“姐姐,既然这样,我们打电话报警吧,报警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
  说着,女孩儿竟真的拿起了厅里的座机话筒,准备拨打110。盛艺当然不能准许她出这个电话——楼上的厅里正堆着一摞摞的金砖呢。难怪都说红颜多祸水,自打沦落了温柔乡,周书记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堕落下去,该收的收,该拿的拿了。
  眼见女孩已在座机上摁出了两个数字,盛艺来不及思考,抄起一只花瓶就朝女孩的后脑勺猛砸下去。
  女孩不解地回过头,瞪着眼,然后张了张嘴,就倒在地上,咽了气。
  盛艺比陈尸豪宅的岑菲儿流露出更惊恐,更无措的表情,走投无路下,她给自己最信任的那个男人打去一个电话。在电话中,她失声哭泣:“司鸿,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不一会儿,已是沈秘书的男人就来了。
  运尸出去恐被人看见,所幸这样的高端别墅区当时入住率不高,盛艺的别墅四周还都是空宅。沈司鸿便帮着把女孩的尸体拖到毛坯的地下室,倒上易燃剂,准备毁尸灭迹。然而火一点着,本已死去的岑菲儿竟又醒了过来,开始满地打滚,并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哀嚎声。一瞬间,盛艺想过要救这个被烈焰焚身的女孩,方才袭击是一时情急,眼下纵火就是蓄意谋杀了。但男人不能让这一屋子黄金和这个被金屋藏娇的女人暴露出他的领导,坚决制止了她要救人的这个愚蠢行为。
  眼睁睁望着那团翻滚、挣扎的火焰渐渐失去声息,他搂着她的肩膀,轻吻她的头皮,不断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此后别墅重新翻修,女孩的尸骸和那堆黄金被一起砌进了冰冷的水泥里,但盛艺仍然夜夜失眠,有时看到窗边的树影一闪,她也心头一凛,疑心是女孩的冤魂前来索命。于是她总是站在二楼卧室的窗户边,从半遮半掩的窗帘后向外窥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令她感到陌生,连同曾经最爱的那个男人都面目全非了。
  如此疑神疑鬼地住了一阵子,她就再受不住心灵的煎熬,从这栋“金屋”里搬了出去。
  杀第一个人还受折磨,杀第二个人就没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但即使这样,杀害“挚友”项北仍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怪只怪那枚催人命的U盘落到了他的手上。
  “诶诶,说什么呢?这房子不隔音啊,”房子确实不隔音,厨房里的她听见了项北与弟弟的谈话,故意探头嗔了一句,“求婚这么重要的事儿不得给人家温语一点惊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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