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112)
“这个盛宁根本就是油盐不进,拉拢也拉拢不了,恐吓也恐吓不听,这一屋子领导、专家,谁没点不可告人的家私,偏偏就他没有啊!等他跟最高检的人碰面汇报之后,我们就全完了!”孙淼也着急,“建造这座爱河大桥,城桥集团一贪就是好几亿,而我们呢,干牛马活,吃猪狗食,建桥时的风光一点没沾上,后续养护劳心劳力却落不着好,才从拨下来的那点养护经费里拿这么一点点还要提心吊胆,这也太不公平了!”
闫立群责怪道:“这也怪你,你那套防撞系统根本就不管用嘛,大桥被撞了这么多次,你怎么就没想到好好检查修缮一下,现在小病拖成大病,说什么都晚了!”
“我当时找了结构工程师还有材料专家,评估下来都说没有问题嘛。”孙淼还想狡辩,“明明是洸州设计、建造都有问题,凭什么都往我们头上栽?我们湄洲GDP是不如洸州,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这个盛宁在洸州就大名鼎鼎,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容他再查下去,贪污是一条,安全生产事故罪又是一条,咱们这要进去,非把牢底坐穿了不可。”闫立群想了想,突然声音一沉,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算了。”
“在最高检眼皮子底下杀人?我不敢。”孙淼连连口称“不可以”,毕竟杀人这种事情,不是谁都做得惯的。
“你个笨蛋,谁让自己动手了?!借刀杀人不懂吗?”闫立群破口大骂,又道,“那个万勇不是你打小玩到大的兄弟么,你也说他冲动、好义气,是个容易惹祸的性子,这些司机还有他们的家属都没有读过书,还不好骗吗?你就跟他们说,现在就这个盛宁一心一意要把案子栽在他们头上,一旦栽赃成功,他们不仅拿不到抚恤金,还要坐牢……他们能被你挑唆着围攻社院,怎么借刀杀人,还用我再往下教吗?!”
“可是……”孙淼貌似还有点犹豫,认为没必要整到杀人这步。
“实话跟你说吧,也不是我一定要杀他,上头有人给了我命令呢。”他最后说,“事到如今,咱俩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个案子上了,不是盛宁死,就是我们亡!”
挂了电话,闫立群继续埋头前行。他深夜到访的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工作单位,湄州市交通运输局的机关大楼,一栋十二层楼高的苏俄式建筑,奶白色的墙体还雕着花儿,像一座雄伟的营垒。大楼的屋顶是开放的,据说原本想设计成直升机停机坪。大楼内设工程、财务、稽查管理、信息监控中心等多个部门,但到了这个时间,除了守夜的门卫,楼内已经没有其他的工作人员了。
黑夜中,门卫大爷认出了闫立群的面孔,喊他一声“闫局”,问他要不要帮他开门。
“不用,我有钥匙。”闫立群自掏钥匙开了大楼正门上挂着的一把锁,然后坐上电梯,直奔楼顶。
没想到约他见面的男人已经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正立在楼顶边缘处,静静俯瞰着脚下的街道景观。
“你、你怎么上来的?钥匙还在我手上呢。”仅是随口一问,闫立群险被一阵穿梭高楼的冷风撂倒,赶紧抱臂紧了紧外衣,不满地对男人说,“干嘛约在这儿啊?马上又要下雨了,这楼顶的风也太大了。”
“这儿多好,安静又安全,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男人也不回眸看他,只冷冷地说,“不赶紧解决盛宁,领导不放心,一定让我盯着你。”
“转告领导,让他放心吧,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就这两天了。”一提及盛宁,这位闫局长便觉恼羞成怒,明明把事情推在土方司机和黑社会身上最简单不过,他抱怨道,“他来之前,我就听说他家里人都是被黑社会害死的,本还以为他才是最着急要给那胡石银定罪的人呢!”
男人轻轻一笑:“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六亲不认、急功近利,身在官场,注定也是走不远的。”
风更大了,还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儿,闫立群被冻得够呛,翻着眼儿问:“你约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没跟别人说,我今晚约了你吧?”男人冷不防这么问。
“当然没有,杀人的事儿还能嚷得人尽皆知吗?”闫立群心道这人瞧着精明能干,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蠢问题。
“哎,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还出现在这里?”男人突然将半爿身体探出楼顶外沿,作出震愕之态。他眯眼远眺,以个迫切的声音催问身旁的闫立群,“闫局,你过来看看,楼下那人是不是盛宁?”
“不会吧,他来这里做什么?”闫立群也有些紧张,最近“盛宁”这个名字他一听就紧张,他赶紧抻长了脖子凑过去,眯着眼儿不住地问,“哪儿呢?你说有人,哪有啊?”
“你看那儿呢,那儿不就是盛宁盛处长吗?”男人抬起了手臂,做出一个为对方指引的姿势,闫立群便也循着他的手势,继续探头探脑地张望。
忽然间,那条手臂上青筋虬然暴凸,在闫立群来得及反应前的一瞬间,男人就把他给推下去了。
十四层楼高,闫立群无遮无挡地坠在地上,顿时摔得像个破囊的瓜。瓜汁儿一般鲜红的一滩血从他碎裂的脑壳旁溢出,很快就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洇开、冲散了。
为迎台风,看门大爷早早地窗门紧闭,什么也没听见。
男人迅速地从来处离开了楼顶。他来时就巧妙地避开了大楼内的监控。利索地爬下几层楼梯,他纵身一跃,轻巧得落进机关大楼周边的一片草丛里。在这场暴雨彻底降下之前,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大自然是最好的伪装者。台风“罗布”再闹人间,还带来了嚎啕的雨。一时间风斜刮,雨横扫,几乎瞬间就将所有罪恶的痕迹都清洗干净了。
第78章 凶案(二)
蒋贺之回到洸州后,第一时间便决定去洸州监狱探监。
梅思危在这里服刑。
岑菲儿是深陷小梅楼的受害者,盛艺既然曾现身于藏尸的颐江公馆,他有个预感,盛艺与梅思危、小梅楼之间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个联系极可能就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以侦查提审为名,蒋贺之与窦涛同行,通过了层层设置的法定程序,待走进审讯室却只剩他一个人。
“一人讯问?蒋队,这样好像不合规吧。”这个女人变化极大,素面朝天,短发齐耳,乍一眼已无昔日“弯弓征战作男儿”的巾帼风范,而只是一名普通的较常人略显端丽的女犯。
“这次见面不算正式审讯,不录音录像,也不制作笔录,”蒋贺之捻了捻手指,示意“钱可通神,亦可违规”,又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我们这次谈话的内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话你自己信么?”只怕这位三少爷踏进洸州监狱的那一刻,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梅思危直盯盯地望着一桌相隔的英俊男人,竟又微笑着说,“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蒋贺之眉头微蹙,耐心劝道,“你才判了四年十个月,如果你能协助我们警方破案,再次立功减刑,可能今年就能出去了。外头自由的空气不好么,何必非把你的青春耗费在高墙电网里?”
“好啊,当然好。”即使人在囹圄,一身蓝白斑马纹的朴素囚服,梅思危依然摆出两腿交绞的妩媚坐姿,妩媚笑道,“但我不会做出任何可能损害四爷的事情。”
“四爷,胡石银……”蒋贺之细了细眼睛,在脑海中回忆一番与此人相关的传闻,便说下去,“关于胡石银,我只听过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说是某天ZL到粤地视察工作,警车开道,整条长街寂无人声,结果就他胡四一个人,开着一辆破吉普,从ZL的红旗车边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驶过去了……”
“传言是这么说的。”梅思危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反问道,“这个传言,三少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