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夷人家(68)
巫士的五感远超常人,刚才的争执他自然是听到了的,只他压根没想过要露面——朵朵吵架,他个汉子掺合进去算哪回事?在他看来几句口角而已,都没必要太在意,这些年比这更过份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有听过。
这次为了让阿爸阿妈舒服一点,阿苏措特意定了这艘用巫力驱动的两层大楼船,船上统共有二十间舱房,最次的都是四人间,船资不匪,算是比较昂贵的那一档。只这点花费对如今的他已经不算啥了,虽说同船的乘客肯定都是来自富足人家,但他一个巫士,哪怕只是初阶,也是超然世外,不惧怕任何人的。
令阿苏措大感意外的是,刚刚看完双日返回舱房,船家竟是找上门来了,说是想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下个湾滩就下船,船资全数退还,另外奉上十个银角子至歉。
阿苏措当即就给气乐了,问他:“这是船家你的意思,还是别个人的意思?”
船家此来也就是个传话的,他们跑船也有跑船的规矩,若非自愿,是不可以随便赶人下船的。当下也不隐瞒,如实相告:“不瞒客人,西河萝苏家也在船上,船上这次有一半的舱房都让他家给包了,这是萝苏当家人的意思。”
然后又生怕阿苏措年轻气盛不知厉害,补上一句:“萝苏在西河是个大户,往上数三代还出过少君,巫士大人刚走没几年。”
阿苏措冷笑:“萝苏家好大的面子,十个银角子就想赶我们下船?是他家的银角子要比别家的更值钱么?”
萝苏家嘛,没听说过。西河虽说是个大湾,却是位于月西坝子的另一端,距离月街足足有七百里地。东有月街,西有木关河滩,恕他孤陋寡闻,真正的大户会跑到西河去落户吗?
船家看他不肯让步,也不再多劝,摇着头自去回话。
没过多久,又有人找上门来,这一次却是萝苏家的一个仆从,这人的眼睛简直像是长到脑门儿上的,一开口就颐指气使,让他马上做好准备,下个湾滩即刻下船,其后打开钱袋子往桌上倒了二十个银角子,讲完话,扔下钱,转身便走。
正好碰上阿苏阿爸进舱,整一个懵了:“你这是做啥?出啥个事了?”
这仆从于是又回转身,鄙夷的道:“都说后巫夷人这两年挣了点钱,原来是真的,都有钱坐楼船了。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更不能粗陋无知还不晓礼数,我就好心奉劝你们一句,船资退还给你们,还另外给了这些个银角子,见好就收吧。拿了银钱赶快下去雇条小船,那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前巫夷这地界可不是有两个银角子就敢横行霸道的!”
横、行、霸、道?
横、行、霸、道!
阿苏措这下子算是真正给气着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的觉醒是个意外,是神的格外恩赐,因此上他一直都不喜欢显摆自己的巫士身份,心底里总归是存着一丝谦卑一丝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神就会把恩典收回去。
却没想到坐个船居然都能遇上这等人这等事,他若不是个巫士,难不成今天就只能任人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了吗?……凭的啥?就凭他们是前巫夷人,而我们来自后巫夷?真以为他家朵朵是仙女下凡、是大巫的女儿?……不对,大巫的女儿都没有弄个跋扈!
阿苏措当下抬手一扫桌面,银角子叮叮铛铛落了满地,然后他满脸寒霜地盯着仆从,沉声道:“把银钱全部都捡起来,然后,带着你的银钱还有你那张屎壳郎的嘴,马上给我滚出去!”
仆从有点子被阿苏措给吓到了,但他自许见多识广马上就强自镇定下来,哄骗自己说一定是这个乡下人在虚张声势,只当是没听见,快步往外走,心里还想着你跟我耍甚威风,有本事你就不要银钱啊……没成想刚迈出两步,就觉着前脚踩了后脚,脚下一绊,整个人“咚”的一声摔到地上,痛的呲牙咧嘴。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青年冷冷的重复命令:“把银钱全部都捡起来,然后带着你的银钱马上给我滚出去!”
……
半刻钟后,萝苏家的仆从顶着头上的大包膝上的红肿哭丧着脸跑进主人舱房,手里还拽着他那个倒霉的钱袋子。
再片刻,萝苏家的当家人带着两个护卫头上冒火脚下生风地去找阿苏措算账:他倒想要看看,这个后巫夷蠢崽到底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竟然敢动他家下仆,还竟敢说让他亲自过去……凭他也配!
不就是有一件半巫器吗,他萝苏家的半巫器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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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街居民:你们这些个湾外的土包子居然敢骂别人土包子,连朗阿寨都没有听说过,水车知道不?风磨知道不?两轮车知道不?大匠师朗阿浸知道不?……笑死个人喔!
……
昨天的题目好象简单了一点,今天我们来个稍稍难一点的:
“做啥”和“做甚”,“弄个”和“拢个”,它们的区别在哪里?小伙伴们瞅明白了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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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去而复返
直至见到阿苏措本人,这位萝苏家的大当家都没有往巫士身上想,大概在他的认知当中,巫士生来就该高高在上,就算机缘巧合出现在了楼船之上,也没可能跟一帮粗鄙浅陋的后巫夷乡下人搅到一起吧。
说去说来,其实就是他打心眼儿里不相信后巫夷会有巫士——后巫夷就是个蛮荒之地,换了是他,不幸生在后巫夷却有幸成为巫士,还不得速速逃离?以己度人,他不相信有巫士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后巫夷还跟乡下人一块扎堆,也就顺理成章了。
楼船上的船客们正自无聊来着,听到萝苏家跟个后巫夷来的年轻人干上了,顿时来了精神——两个太阳虽然罕见,但看了一阵也该看腻了,而此时楼船已经出了月街地界,沿途都是农田,这时节田里整一个光秃秃,哪有干架好看!
众人纷纷涌向阿苏措的舱房这边,半船姓萝苏的更是同仇敌忾,叫嚷着要让船家赶快找个地方停船,好把人赶下去……还算好,没有人喊打喊杀要把人直接扔河里的。
便在这时,有一个半大小阿哥指着天空叫了起来:“快看,快看,那是个啥物事……咦,是鸟吧?哇,好大的鸟,哇……”
他“哇”声未住,七彩大鸟已经如箭一般射到,稳稳停在甲板上方数米处。
所有的吵声闹声惊奇声都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傻呆呆地看着半空中的大鸟,看着自大鸟背上一跃而下的小阿哥,看着大鸟突然变小飞上船头桅杆……
这时间,四下里但闻桨声水流声,独独听不到人声——船上这些人,全都出自富户,自然是听闻过凤隼的大名,但凤隼这种站在全巫夷食物链顶端可以和大巫士平起平坐的物种,原本就数量稀少,又惯于高来高去,罕有人见到过它们的真面目,普通人何曾这般近距离地围观过?
阿苏措原本正站在舱门前跟萝苏家的当家人对峙,看到凤官儿也是吃了一惊,一怔过后连忙走向船板。他心头怒火正盛也没留手,旁边的人只觉得这人挟裹着一阵大风从身旁一掠而过,站立不稳还是小事,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给抽走了,一阵阵气紧,聪明人立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想,纷纷露出意外甚至是害怕的神情。
阿苏南顶着各色目光自凤官儿背上一跃而下,在凤官儿送出的轻风中安然着地,看看聚在四周的人群,不明所以,紧跟着又看到阿哥大步而来,脸上带着愠怒之色,不禁开口问:“阿哥,出啥事了,他们这是在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