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此等好事?(129)
伏舆起身一看,才发现这鸟都冻透了。
不光如此,才回暖没半日的辟寒台再次鬼风呼啸,冰凌森寒,只是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伏舆。”
伏舆用灵力将鸟雀化冻送出辟寒台,就听尘赦唤她,立刻飞身上前。
内殿四处皆是寒霜严冰,冰凌好似一把把杀气腾腾的剑,悍然四散,尘赦端坐最中央,眉眼低垂,面无表情。
伏舆从未见过尘赦动这么大的气:“尘君有何吩咐?”
小少君将尘赦惹怒,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人,难道要命她将乌令禅给强行绑回来吗?
还是要迁怒“勾引”少君的崔柏,直接将人弄死了事?
伏舆正思忖着,忽地听尘赦低声道:“人也会生出兽性吗?”
伏舆心想这是什么话,让她如何回答。
“兽性?您是指?”
尘赦伸手触摸一根刺向他面门的冰凌,指腹一抹,尖端瞬间化为一道白雾萦绕指缝。
“七情六欲之上。”
伏舆想了想:“是人皆有情有欲,同兽其实没什么分别,野兽贪食、交媾,这种欲望人也有,不过将这种本能的兽性装扮得漂亮体面些罢了。”
口舌之欲、炉鼎双修。
并无二致。
尘赦闭了闭眼。
四周冰凌轰然一声炸开,密密麻麻的雪白齑粉簌簌落地。
明明那样轻,像雪一样落地无声,却好似将尘赦一片荒芜的识海砸得天崩地裂,枯涸龟裂。
剥离那火焰灼烧似的兽欲,尘赦冷眼旁观,注视着那仍未停息的掌控和占有欲。
理智仍在,尘赦清晰地窥得一丝自己心中不适的源头。
翻江倒海中,也终于明白为何对崔柏如此厌恶。
***
乌令禅跑得飞快,唯恐尘赦真的将他扣下不让出门。
好在身后没人追他。
崔柏候在丹咎宫,瞧见乌令禅好似朝霞般朝他飞来,眼眸微微一弯:“你去哪里……唔。”
乌令禅拽着他就跑,活像是背后有狼在追:“快跑快跑,再晚点可就跑不掉了。”
“发生何事了?”
乌令禅没回答,一溜烟拽着人冲到昆拂墟城门口,这才松了口气。
“哎,你别问了。”乌令禅兴致勃勃,眸瞳发亮,“幸樽关远不远啊,我听阿兄说过魔气渡顶的修行之法,当真让我一举进入元婴中期?”
崔柏笑了:“自然,魔气渡顶是昆拂墟最有效最快速的修行方式。”
乌令禅挑眉:“比炉鼎采补还快?”
崔柏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心都提起来了,试探着问:“少君想尝试炉鼎采补?”
乌令禅摇头:“听说还得上床,我不喜欢。”
崔柏松了口气:“少君才刚过十七,年岁太小,尘君应该也不会准许。”
乌令禅听到这个小,不高兴地瞥他一眼:“凡人十七岁都娶妻生子了,只要我想,阿兄肯定会为我准备炉鼎,准备十八个!”
崔柏哭笑不得,这也要争强好胜?
“好好好。”
乌令禅好哄,和他一起前去城外乘坐渡船。
只是还未出城门,便被匆匆而来的护卫拦住,紧接着一道结界笼罩偌大主城,告知城外有枉了茔缝隙,暂时不许出城。
乌令禅蹙眉:“这缝隙出现的真不是时候。”
且好像还比之前要碎得更频繁了。
尘赦这半个月到底去了何处,枉了茔结界又能撑多久?
崔柏笑了:“无碍,我有回幸樽关的传送符。”
乌令禅瞥他:“那你还拉我一起去做渡船,难道你……”
崔柏心口倏地剧烈跳动,耳根都要红了。
乌令禅说:“……是故意拽我吃苦受罪?渡船飞哪有传送符快,你小子,难道还想报复我之前抽你的仇?”
崔柏:“…………”
崔柏微笑:“咱走吧。”
乌令禅还在说他:“不要这么小心眼好不好?怎么不像池区区学一学,当时我刚见面就抽了他三百个大嘴巴,现在呢,不计前嫌,成为我的二护法,忠心耿耿。现在知道自己为何比不上池榜首了吧。”
崔柏:“……”
崔柏听着乌令禅的数落,拿出传送符,正要催动时,一旁传来一道声音。
“少君!”
崔柏额间轻轻一跳。
今日怎么诸事不顺!
来人正是伏舆,她飞快落地后,一把抓住乌令禅的手腕,沉声道:“大事不好了,少君速速随我回辟寒台吧。”
乌令禅被拽得一懵:“啊?出什么事啦,你慢慢说。”
伏舆:“少君先随我回去!”
乌令禅眼眸一眯,察觉到伏舆竟然想用强,立刻气沉丹田一把拽住崔柏,死命和伏舆抵抗。
——只是他仓促中来不及抓崔柏的手,只薅住了崔子贞晨起梳了半个时辰的头发。
三人在城门口开始拔河。
伏舆:“真的是有紧急要事啊!少君为何不信我,就因我不是护法?我也可以是!”
少君:“肯定是阿兄让你过来带我回去的,我不我不!他又要把我使唤得团团转!松手!”
崔柏:“啊——!”
伏舆拽了半晌,见乌令禅倔驴似的,脸都憋红了还是不肯回,只好绞尽脑汁想辟寒台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尘君也没说啊,就脸色难看地让她务必带回小少君。
唔。
脸色难看?
伏舆灵机一动,沉声道:“尘君受伤了!”
乌令禅动作一顿,神情微微动容。
崔柏:“啊!”
伏舆见有戏,赶忙说:“尘君旧伤发作,极其严重,少君快回去看看吧。”
乌令禅怒道:“又发作,又发作!三护法已经用过这一招,不管用了我告诉你!再上这种当,我就跟他姓,今日我非得去幸樽关!”
伏舆:“……”
崔柏:“啊!”
***
伏舆拦不下乌令禅。
尘赦心想。
乌令禅的性子太过倔强,装聋作哑从辟寒台跑走说明已下定决心去幸樽关,哪怕是他亲自过去恐怕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算了。
和同龄人相处并没有什么不好。
崔柏那种龌龊的心思,他有无数种方法掐灭。
琴弦骤然绷紧,再次将魔兽巨大的身躯勒出一道血痕。
尘赦化为原型蜷缩在辟寒台后殿的竹林中,浑身皆是被勒出来的狰狞伤口,他却早已习惯,甚至享受这种能将他逼清醒的疼痛。
野蛮为兽。
无智为兽。
尘观留给他两样东西,一是卑贱如尘的字,二则是这根琴弦。
连兵刃榜一百都排不上号的琴弦,哪怕金丹期也能随手碾成齑粉,可却跟随尘赦足足百年。
每当这具身躯被兽性控制时,缠在骨血中的琴弦便会如附骨之疽,用疼痛拽回他清醒的神志。
唯独这次。
疼痛在每一寸经脉和骨髓中游走,却寻不到能压制的东西。
无关兽欲。
尘赦知晓自己的欲望有多龌龊不堪,就如同那场无痕之梦,令他厌恶,但像身处泥沼,只能清醒着看着自己一寸寸沉沦。
疼痛在消散,琴弦只能让他受到皮肉之苦,那是洞虚境庞大的灵力在治愈,不到半刻便能恢复如初。
尘赦冷静听着血肉愈合的微弱声响,正要再次催动琴弦时,忽地听到一声。
“阿兄阿兄阿兄。”
尘赦倏而睁开兽瞳。
乌令禅哪怕口中说着这招对他无用,可左思右想还是丢下崔柏,暂时先不魔气渡顶,一路飞奔着回到辟寒台,伏舆差点都没追上。
上次荀谒哄骗他尘赦伤势发作,乌令禅事后才知分明是装的。
如今一刻钟前尘赦还在指使他,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乌令禅非得瞧瞧尘赦又作什么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