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307)
另一方面,她死后,守护月剑的血脉会自然传承给唯一的儿子楚丹樨。
月神邪神一体双生,月剑邪剑亦同样阴阳平衡。姜氏每一代守护双剑者,也往往是一损俱损的双生血脉。
如她与姜蚀姐弟俩,便是她守月剑,姜蚀守邪剑。
而她死以后血脉归于楚丹樨,这是她作为娘亲,能够能保护儿子安全的唯一办法。若姜蚀真敢对楚丹樨下手,他自己也将面临同归于尽的结局。
失去爱妻后,楚晨悲痛欲绝。后来岁月他更被姜蚀要挟,手中沾满鲜血苟且于世,只为能多陪伴儿子成长,同时也为潜伏在姜蚀身边寻找他的弱点。
当然,姜蚀不傻,自然也清楚楚晨意图。
这么多年来始终猫捉耗子般高高在上地玩弄却一直没有杀他,仅有一个原因。
“他没有杀我,是因为……我是月华楚氏仅存的后人。”
“……”
五百年前,怀曦倾心所爱的那位月华城主楚郁,在月华城还有一位比他大了许多的族兄。只是后来兄族血脉也颇凋零,传到楚晨这一代,竟只剩了他一个。
楚晨的样貌很像当年的楚郁,因而年少时的姜蚀常爱拉着姐姐去找他。
可随着年岁渐大,姜蚀发现楚晨性子懦弱,胆小怕事,优柔寡断,除了脸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再跟楚郁相像。
从那以后,楚晨经常能在姜郁时脸上看到明显的厌恶与嘲讽。
但他还以为那是弟弟不满意他这笨姐夫、觉得自己姐姐鲜花插在牛粪上在闹别扭。听闻很多弟弟都这样,他不介怀。
再后来,楚丹樨十几岁,在食梦林目睹了生父杀母的“真相”后,楚晨便随着姜蚀离开了月华城。
他宁可自己在儿子一生怨恨他,也不愿意他知道背后的曲折复杂。他希望楚丹樨永远置身事外,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就这么又过了数年,姜蚀被大司祭重伤,昏迷不醒。
楚晨趁着这个机会,终于摆脱了姜蚀的控制,开始漂泊四方,循着姜蚕告诉他的古姜氏传说寻找月剑下落。
……
北幽月恒山。
这里正是当年燕王诱敌深入、背水一战的那片连绵山脉,亦是土祭塔所在之地。只是世人人不知,土祭塔之下还埋藏了北幽姜氏的族陵,以及守护了千年万年的月神之剑。
山麓之上,白惊羽披着红狐裘锦袍,脸孔桃花娇艳,手中轻轻抚琴。
“城主,您来了。”
近几次,她再不是之前的清冷素白,而是一次打扮得更比一次华丽。今日更是五彩锦袍之外,还有大串珊瑚头饰,璀璨夺目。
那是另一个寰宇公主的服饰。
许是这个故事已走到了尽头,她也不愿继续违背本心、装模作样。
琴声切槽,声声沾染灵流。
每一指都有漫天花瓣飘过,芳华落地,化作片片白雪。
身为阴夏寰宇的东泽公主,白惊羽自幼便拥有令人惊叹的术法天赋。只可惜在这方寰宇的天道压制之下,她始终施展不开。而她的身体也已在与洛南栀一战之中消耗太过,几近油尽灯枯。
今日将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力以赴。
寂灭之月月核已被净化,姜郁时的神格也被剥夺。
他们败了,可她还是想要帮怀曦最后一把,为他拖延足够的时间,让他能实现最后的心愿。
其他的,不重要了。
她盈盈抬眸,看着眼前的月华城主,又看着他身边斗篷下略微佝偻的楚晨。心里忽有一种奇怪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我与城主,虽彼此神交已久,今日却还是初次相识。”
“楚伯伯也是,久闻大名,这些年姜大人一直在找您。”
明明,她与他们分生两个寰宇,本该终其一生没有任何交集。然而如今回首,错综复杂的命运之网,却让她与这些人冥冥之中,有太多交汇和纠缠。
“城主,在一决生死之前,您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一个关于你我、关于月华城,关于两个寰宇的阴差阳错的因果,而至今不为人知的故事。”
……
近四十年前,东泽雨林。
皓月当空,银辉洒落林间,一曲悠扬笛音袅袅升起,缠绵婉转宛若天籁。
乐声叫醒了挂在果树上小憩的青年,他歪头认真聆听。
星月照进青年的眼眸,他眼角有一颗小痣,给本不算惊艳的样貌平添了几分不俗。他既醒了,便一边听曲,一边随手探向枝头又够下一枚晶莹剔透的水砂果,轻咬一口,甘甜如蜜,汁水四溢,满口生津好不惬意。
“东泽可真是个桃源乡啊……”
除了月华城,原来世上亦有别的神仙之处。
姬晟如是想着,此地天气虽略比月华城潮湿一些,但也暖和的多。雨林之中又生了驱蚊草,使得此地几乎无虫蚁之扰。即便迷路于此也不必担忧饥饿,伸手便是挂满果实的树木,果实香甜。
如此安逸闲适之境,难怪东泽人愿意与世隔绝,独享清净。
就连这笛声也与北方常有的犀利苍凉曲调全然不同,而是如梦似幻、娓娓道来。
姬晟吃完果子,翻了个身正想枕着这悠扬笛声再度入眠,却忽听得草声梭梭,鸟儿惊鸣,林中有人大声哭喊“救命”。
姬晟一咕噜起身,借着那明亮月色,他清楚看到百米开外山中小径里群狼绿莹莹的眼睛。那是一家数口马车倾覆,正被狼群围追情势危急。
见状他连忙抽出佩剑,翻身下树直冲狼群,长剑如龙,堪堪于狼口之下救出一名幼童。
同时身后一道白光闪过,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矫健的长发少年身姿比他还快。姬晟斩杀另一头狼,少年劈开另一头。两人就这么初次相遇却默契十足,几头狼顷刻之间被斩杀,剩下的惊恐逃窜。
事毕,姬晟气喘吁吁:“你们没事吧?”
一家人虽惊魂未定,但好在没有受太重的伤。而那位与他并肩作战的少年更是好整以暇。
只见他头插翠羽,面有纹视,腰间一枚玉笛,分明是东泽部族的服饰。月光勾勒得他脸庞俊美无双、器宇轩昂,有一双带笑的桃花凤眼。
……
东泽拓跋族十五岁的小族长拓跋玦虽然年少,但丰神俊朗,整张脸找不到什么腼腆稚气,在姬晟看来,倒像是十八九岁的成熟恣意、风华绝代样子。
“姬公子看着应该比我稍大几岁,我猜猜,大约二十岁上下,对不对?”
“我……”
面对拓跋玦笑盈盈的询问,姬晟抿了抿唇,脸一红。声音很轻。
“我,二、二十九。”
“啊?”
拓跋玦惊讶地眯起眼睛,凑近姬晟转了个圈,仔细打量完不禁频频摇头:“不像,莫不是在骗我。”
说着,他马上拉着姬晟在村中走了一圈。果然,整个拓跋族也没一个人相信他有二十九。
“我看这位外族公子啊,眼神清澈,神态无邪。最多十九!不,十七!!”
“就是就是,他哪里像二十九岁的人。你瞧瞧他自从来咱们村,看到什么都惊得眼睛圆滚滚的。跟他说一句,那个耳朵更红得好像煮熟的山蛇莓!”
“听闻是北幽行商至此的。”
“他行商?他哪里有外头商贾男子的油腻模样!他真行商早被人骗得倾家荡产,除非……我知道了,他必是什么北幽大富商家护得很好的小公子,温和善良,不曾见人间险恶!”
“总之,不像二十九。不像。”
姬晟哑然。
都这样了,要他怎么能真的将实话说出口,他的真实年龄确实不是二十九。
而是,四十九。
是的,他都是个中老年人了。只因身为月华城主驻颜有术,让他在外面游历时常不得不谎称自己二十多岁。
比如眼下。
说二十九都快没人信了,说他其实四十九?不被人当疯子才怪。
……
随后数日,姬晟在东泽拓跋族的款待下度过了一段难忘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