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263)
那银枪很重,触感奇异。师远廖突然回想很小时候,他曾被何常祺偷偷带去看家藏的一把上古弓弩。
听闻一些最好的上古兵器,是有魂灵,有呼吸和脉搏的。
那把弓就是如此,散发寒意、却有活着般充沛的灵气,让他至今记得。而此刻他手中的这一把银枪,亦有着相似的灵流,在他掌心微微震颤。
“这是……”
宣萝蕤道:“特意替你挑的上古神枪,喜欢吗?”
“……”
“此时说来话长,”她叹道,“总之,这确实是咱们王都狮虎城秘密武库里开了光的上古珍品。城主料事如神,为了以防万一,特命我和红药取来啦!”
月华古籍记载,千万年前,寰宇仙法昌盛时,羽民建造四方祭塔,曾将许多上古神兵埋在祭塔之下,与祭塔互相滋养,共同守护这片天地。
只是后来寰宇术法衰败,神兵也被天道压制,沦为了一堆古旧精致的“古董装饰品”,被遗忘在历史长河。
后又屡屡历经战乱、兵戎、盗掘,有些散落民间不知所踪,有些则被贵族收回王室,供奉珍藏起来。
巧的是,西凉宝库中大量束之高阁的神兵藏品,竟还是因为燕王大婚,西凉众人为替他置办“嫁妆”而在西凉王宫里四处搜罗,才得以重见天日。
而慕广寒也是在来西凉的路上,于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偶然想起燕王的“嫁妆”里好像有这类东西。
这让他不禁心中一动。
姜郁时设浮屠之阵,虽做不到逆转寰宇天道,却似乎能在小范围里改变天道场域。让越是靠近祭塔的地界,越不受天道管束压制。
因此,他才能召出那些不被天道允许的尸将尸鬼,在这压制怪力乱神的寰宇里短暂横行。
既然如此。
那么同被天道压制的“神武”,在同样不受天道管束的小范围场域里,是不是也……
慕广寒决定试一试。
于是趁着赵红药和宣萝蕤离队之际,偷偷让她们带军队回一趟王都。
事实证明,他想对了。
姜郁时有新炼的尸藤,而他也有了神武。
蒙尘万年的上古神兵,终于再度在这尘世闪耀光芒。
第118章
上古银枪在手,一股奇异的暖流潺潺涌出。
师远廖脑中不禁浮现出一些话本子里描述的凡人修仙奇景,书上总说,彻底打通了任督二脉后,人便是这般周身脉流温暖如春、脱胎换骨般的感受。
不远处一声巨响,尸藤彻底挣脱法阵束缚,困兽出笼。
火光照映之下,他全身剧烈燃烧,陷入了灭亡前最后的狂躁,黑火喷薄化作万点利刃向周遭士兵铺天盖地侵袭。
宣萝蕤见状不敢耽搁,马上加入战局,身形翩跹如蝶火电交织战了上去。而手持各式宝库神武的西凉骑兵们亦纷纷向她们身侧聚拢,共同对抗肆虐尸藤。
西凉士兵大多自小刻苦习武,最瞧不上怪力乱神。可如今手握神武感受灵流涌动,竟也能很快适应,甚至开始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哈哈哈,这刀竟能让我跃起两丈之高?这不是梦吧!”
“简直是冯虚御风,我在飞啊!”
“快看赵将军,她都能将身法杀与意融合为青焰仙法了!”
“我也要试试。”
谁能料到在这天道不受压制的场域,凡人借助神武之力,竟能以肉体凡胎冯虚御风、畅快淋漓。更有征战十几年的武将直接无师自通,就地幻化出风火雷电,火势燎原!
“这不是梦!咱们这难道是……真成仙了吗?好像大家的本事还不一样,我能用风,哎,快试试你的!”
以至于尽管战斗正酣,还是有不少将士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而彻底失态。一时战场之上不止尸藤群魔乱舞,西凉军也不遑多让。竟还有人一边打,一边凑上去问慕广寒:“城主城主,咱这以后,是不是一辈子都当上半仙啦?”
并不能。
一旦笼罩祭塔的浮屠之阵破灭,天道便会再度压制寰宇,一切回归原样。
到时神武褪色,人们也会回归寻凡。
“嗨!我就知道……”那人叹气,可转念倒也通透。
“也罢,一生能有那么一次,也够了!”
一生一次,足以铭记。毕竟世上芸芸众生,很多穷尽一生,无非也就是图个快意潇洒、见多识广,等将来老去,能有一两件值得向儿孙子女夸耀的往事,足矣。
而他们这辈子的谈资啊,那可是海了去了。无论是打进北幽皇都,见证西凉联姻,还是看过逆天法阵、亲历种种尸将饿鬼、怪力乱神。
都这样了,如今谈资还能加码!
“想你老祖我啊,当年不仅有过神力,还会飞哦!”
……
赵红药一声清啸,宛如龙吟凤鸣穿云裂石,众将士众将士闻令聚集,灵流潺潺如银河倾泻,月下汇聚成通明阵法,再次将那尸藤牢牢束缚。
法阵之内,光芒大盛,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就是此刻,诸位,一起击退邪祟!!!”
顷刻,无数神武对着尸藤穿心之下,尸藤尖锐嚎叫、面目狰狞扭曲,瞬间在烈焰焚烧之中爆裂开来,散作腥臭血污涂地,一枚黑光磷火碎片从其体内爆出,半空打了个旋儿,被赵红药一把擒获。
藤里之中包裹的破破烂烂的尸身,也终于在灵力耗尽后无力瘫倒。
血水流淌,蔓缓缓枯萎消散,尸身渐渐恢复了原本人形的模样。
慕广寒:“樱懿!”
樱懿油尽灯枯,却尚有神智。努力撑着最后的力气,艰难发出喑哑的声音。
“我适才……是被操控神智,所作所为,绝非……本意。”
“城主,我尚有……一片黑光残片……藏在水神殿最深处……献殿里,你去……去取……”
他说完这些,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下一刻,整个人却像是坠入一场白日梦幻。
樱氏皇商,数百年家业,大厦巍峨,一荣俱荣、一损全损……
时光匆匆,如川流走马,他的思绪飘散,一时回到幼时。那时他还在与族中兄弟姐妹一起在书斋念书,懵懂无知,一遍一遍诵读家训:“樱氏族人,应以家族兴盛为己任……”
家训如此,人人谨遵。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樱懿开始对一些事情感到困惑。
在他十岁那年,樱氏小辈中最璀璨的两枚明珠——被寄予厚望的大哥毅然选择投商从戎,从此再不回家。娴静温柔的大姐则拒绝联姻,与家人决裂后以死明志。
樱懿不明白。
生在樱氏,家族为重。兄姐同他所学一般无二,为何会叛经离道?
几年后,三姐亦远走西域,再也不肯回来。犹记分别那日,她目光澄亮如水:
“阿懿,你看我们这一家子,人人庸碌繁忙,看似各司其职。实则却如戏台上一只只扯线木偶,戴着粉墨脸谱,咿咿呀呀唱了一辈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戏码。”
“在这出唱不完的戏里,带来利益之人被众星捧月,无用之人则被无情抛弃。整个樱氏枝繁叶茂又互相倾轧,活人的心思喜好全被压抑,最后能留下来的,都失去自己的喜怒哀乐的假人,日日戴着面具互相寒暄,其实无人真正在乎彼此是谁、自己又是谁。”
她望着樱懿,明眸满是复杂。
“阿懿,你还年少,天资聪颖,未来路长。”
“你该想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明白自己是谁,为何而活。”
……
兄姐接连离家,樱懿成了新的接班人。
年仅十几岁的年纪,就展露出非凡的才华与魄力,日日勤勉尽责运筹帷幄,很快将家族事业推向了前所未有的辉煌。
随着年岁渐大,他身边也围绕起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
那时他年少俊美,一切唾手可得,欲望来了就纵情享用,玩腻的人便丢在一边再也想不起。作为一个年轻的家主,他事业上自认行事谨慎、步步为营,可惜终是棋差一招输给了月华城主,被姜郁时以族人安危相要挟被迫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