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234)
“仔细想想,那不就是我们寰宇的‘人间界’模样吗!!!”
“哈啊???”
旁边赵红药虽全程听得一头雾水,但听到这句还是傻了:“你们那里‘人间界’,寻常人就能活五八百年啊?还会法术?那还叫人间界呢?该叫仙界才对吧?”
“不不。”荀青尾忙解释道,“人间界寿命、法术,本就是每个寰宇都不同,你们寰宇凡人虽寿数不长,但山川风景却比我们寰宇更加美丽宜人。就连地里长出来的物产,也种类繁多不少。更不要说你们这术法凋零,妖仙不再,倒也少了许多神仙争端殃及凡人的破事,现世之人也可以更多掌握自己的命运。”
赵红药:“……”
她没全听懂。但总归,有利有弊是吧?
荀青尾:“说起来,这边还有传闻,好像大夏皇族、四国王室,也都是当年羽民后裔。这也难怪西凉燕王,能够识得这阵法文字了。”
“这么说来,那个国师姜郁时,说不定也是羽民后裔了?”
燕止:“……”
赵红药:“……”
“咳,二位。我们燕王他,虽是西凉王。但……”
燕止:“是平民篡位,并非王室血统。因此,不该认识这些文字。本王也不知为何会认得。”
荀青尾:“???”
随后整个一下午,几人又叫来了头脑比较好的沈策、何常祺的父亲何大人等等,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天马行空的猜测讨论与追根溯源。
而同一个午后,慕广寒正与众亲友各自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地,匆匆走在回城的路上。
实在没办法不灰头土脸——慕广寒尚能维持几分体面,毕竟当年时空乱流也造成过月华城周边多次瘴气、地裂频发,他对于整治这些已有一定经验。
而邵霄凌、李钩铃、拓跋星雨等人,却是人生第一回 顶着脚下大地随时随地的四分五裂的危险去救人!
更别说熔流般的天火,还会时不时鬼火弥漫、噼啪就烧起来,焚遍大片农田、果林。瘴气还会让人迷失方向、身体虚弱、甚至一病不起。
虽然阿寒一路在努力制药、撰写药方,但还是不够。
灾情太过严重,受灾之人不计其数。纵使洛州百姓坚强,所到之处也常是房倒屋塌、哭声一片。有不少人明明熬过了战乱,眼见着天下一统就要有好日子过,却又在黎明之前枉死天灾。
几天下来,每个人心情都难免沉重,对始作俑者国师骂不绝耳。回程路上,队伍后面更是跟满了失了家园、无处可去的之人。好在邵霄凌一路耐心安抚,承诺他们一定能在安沐、陌阡城等地重新安家,这才让许多伤心欲绝的人们逐渐安定下来。
不得不说。
洛州侯身上,确实自带一种天然的轻松与喜气。他的宽慰之语竟比任何人的话语都更能安抚人心。
可最后半日回城路上,洛州侯的话却少了许多。似乎在沉思什么,难得的安静凝重。
李钩铃察觉到他的异常:“霄凌,你怎么了?怎么一路上都不言语?”
“阿铃,你觉不觉得,其实这些异象……咱们很多年前在南越,也曾见过。”
“若我没记错,大概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邵霄凌当时虽才只有十七八岁,又是个洛州著名成天吃喝玩乐的纨绔,但毕竟也是君侯家的三少爷。百姓遭灾,他多少也得跟着哥哥们去门努力赈济一番。
“我记得,当时整个洛州天火地裂、瘴气雾沼,与如今的情况颇为相似。只是彼时王都陌阡城受灾最重。而咱们洛州、乌恒两地还好,因此你我印象都不深。”
“但当时,你和卫留夷应该也出来赈济了,我同二哥在火祭塔附近还遇到你俩来着!”
“……”
他这么一说,李钩铃终于想起来了:“还真确有其事!”
只是当年那场天灾,持续几个月后便自行消散了。加之彼时天下战乱频发、群雄割据,这也不过是当时太多焦头烂额的事情之一罢了,谁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当时的天象,也并不算……非常正常吧?”
李钩铃不禁抬头望向狰狞的天空。
她隐约记得,当时的天空也常是乌云密布、黑云压城,略有恐怖骇人的模样。当时她还跟卫留夷讨论过,说这天色看着很不吉利来着!
师远廖最近,跟邵、李两人颇为能玩到一起,听着二人所言眉头一皱:“咦,你们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记起多年前西凉有段日子,也有过此类异相。”
“是不是也是七年前啊……等我回去问问萝蕤,她天天记,肯定会对具体日子有所记载!”
言罢,三人齐齐望向拓跋星雨。
“拓跋弟弟,该不会当年,东泽也有过这等异象?”
七年前,拓跋星雨大约十三岁。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看向慕广寒:“城主哥哥,你当年同司祭哥哥大婚之后一起回拓跋族那次,我不是采药摔下山受伤了吗……那就是因为遇到雾瘴在山中迷路,然后又遇地裂,才从山头掉下去的!”
只是他当时以为,他是不小心倒霉。
结果,拓跋星雨这话一出,倒是给邵霄凌整迷惑了,“啊?啥啥,等一下!你刚才说,阿寒跟谁大婚?”
“什么司祭哥哥?他不是只同南越王顾苏枋成过婚么?阿寒!!!你这年纪轻轻的,还真挺丰富,到底结过几次啊?”
“……”
拓跋星雨娓娓道来,努力解释“大司祭就是南越王”,听得众人一愣一愣。随即,大家又重新沉浸讨论七年前的天相之事,无人觉察慕广寒沉默着。
天裂,瘴气、天火、丧尸……种种异象,按月华古籍记载,这些皆是“灭世之兆”。
而越是临近灭世之日,这些征兆越会潮水涌现、逐渐频发。起初只在少量地区,之后,则会蔓延天下各地。
“……”
慕广寒不禁抬头,仰望天际。
天空之上,疤痕一般的暗红色口子依旧狰狞、触目惊心。若说之前丧尸爆发他还能自欺欺人,将其归咎于姜郁时的术法作祟。可这几日,连续的熔岩流淌、地裂山摇、鸦雀惊飞、雾瘴火海,种种灭世征兆大范围爆发,他实在无法继续视而不见。
灭世终至,城主献祭。
只是,一切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回到安沐,慕广寒就听闻燕王已醒。但无奈他身上实在太脏,不得已还是先去了温泉。
洗净尘埃,也想借此调整一下心情。
温泉中,月光像被水中波痕剪碎。远处婚房朱红窗牖,梅叶新绿、明烛晃晃。城中有人夜半拉起二胡,声音凄婉、如泣如诉。
他一半脸沉在水中,默默想着,待会儿见到燕王,他……怎么跟他说啊?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才那么短。
本来明明想的是,运气好的话,灭世之祸降临前,说不定他们还能一起度过几年、十几年的时光。他还能为燕止做好多好吃的,带他去好多好玩的地方。
但命运,果然对他不会那么仁慈。
怎么告诉他……
热气氤氲,刺得眼眶微微发酸。慕广寒想起幻梦里那场大雨,燕止温柔地看着他,纵容、心疼,亦有几分不满——那不满可太让他当场心虚了。是啊,燕王那么聪明,他又什么暗戳戳的心思真能瞒住他呢?
瞒不住的。
燕王什么都明白。对待聪明人唯一的策略,就是永远地真诚。所有欺骗、隐瞒,只会落得愚蠢,只会……造成疏离和伤害。
是他错了。
慕广寒垂眸,鼻腔发疼。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只是有些事发生得太快,他一时也反应不过来。犹记不过短短两年前,他初至洛州,战前对着月神庙许愿,许的还是想要遇到个什么人,能陪他三五年、一小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