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260)
继续强力凝聚周身法力,很快身体无法负荷,大口的血涌了出来。
“冕旒……!!!”
有什么阴冷的东西从背后极速靠近,毒舌吐信般的低沉声音贴在耳后:“城主,西凉水祭塔近在眼前,终于……想起故人来了?”
慕广寒猛然回过头去。
只见姜郁时那张死尸一样苍白的脸,像是融在水里墨一般,诡谲地浮荡在身后。
那鬼魅声音幽幽,有如炼狱恶鬼:“越近祭塔,时空越是混乱。到时你还会看到更多……被你埋葬的‘过去’。那些你……最不愿面对,最不愿意回想的一切。”
“那些,曾让你崩溃、绝望、面目全非的曾经!哈……哈哈哈……”
他笑得狰狞疯狂,慕广寒默默屏息。
尖锐风刃在耳边呼啸尖叫,他努力让波浪翻涌的心恢复冷静。
眼前一切不过虚幻。
只是姜郁时故意设下的虚假迷阵,当不得真。
退一万步,纵他真有什么不堪想起的“过去”……
“你……!”
姜郁时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最蠢最好骗的月华城主,这次却竟会在这无比血腥的幻境中平静如水、古井无波。非但如此,下一刻,慕广寒竟毫无征兆整个人突然倾身向前,那张毒纹疤痕蜿蜒勾勒的脸,一时几乎要贴到姜郁时的鼻尖!
等姜郁时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躲了他半步。
“难为国师还特意过来一趟,同在下交代这些。”月华城主声音平静,整个人面无表情、波澜不兴。只静静盯着姜郁时,仿佛要透过一层薄薄画皮直视其灵魂深处。随即,才又缓缓道:
“想来国师这段日子才是……大难临头,寝食难安。才会迫不及待潜入我的梦境,寻找破解之法。”
“……”
“但,没用的。”
“如今的你,杀不死我,也再毁不掉我的心。”
月华城主献祭前不死不灭,因此想要毁掉他,只能先毁掉他的心——只有让城主心碎发疯变成“残次品”,月华暗淡,才能削弱他献祭救世的威力。
只可惜。
这一招,对慕广寒已经彻底过时了。
或许是因为人活到一定年纪,都会逐渐活明白。
会变得麻木,会越发看穿,会变得越来越通透和铁石心肠。
又或者,会遇到很好的人,跟他学会肆意潇洒,勇往直前而没心没肺地深情。
慕广寒向姜郁时伸出手。幻境随之扭曲,那水墨般的影子一晃,竟像是急着甩尾逃走的鱼,却就在即将跃出梦境之际被慕广寒死死摁住,分毫动弹不得。
“姜大人如今,手中既无活人兵将,又无尸兵可用。”他冷声道。
“只能龟缩于月宫神殿,阴暗图谋。但四大神殿很快就会被打通,待寻到你的藏身之所,我必将你剥皮拆肉、挫骨扬灰。让你五百年的所有筹谋与心愿,统统化作虚无,烟消云散。”
“你,且等着。”
身下,姜郁时双目圆睁,一双眼睛暴突怨毒死死盯住慕广寒。水墨之中忽然爆出一阵血雾,恨意如潮水般汹涌,让他背后竟胜出道道藤条如毒蛇般噬来。
而月华城主只是纹丝不动。
再是一场噩梦,到底毕竟是他的梦境。在他门的疆域里,姜郁时的一切攻击都不过是徒劳。慕广寒轻易就再度制住了他,见他徒劳挣扎,突然间,笑了一声。
那不是个很好的笑容。
高高在上又幸灾乐祸的嘲讽,是慕广寒以往从未有过的神情。
这一笑,直接让姜郁时毛骨悚然,恶意渗着寒意直透骨髓。
……
慕广寒笑,是真心觉得姜郁时可笑。
因为。
因为仔细想想,距离楚郁献祭,都已经过去整整五百年了。
五百年啊。
大多数世间凡人,一生才不过短短数十年。九岁、十九岁时的迷惘、执念、幻灭与心伤,等到二十九岁、三十九岁、四十九岁历经沧海时,回看都不过皆是云淡风轻罢了。
可姜郁时呢?
那些凡人用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就能咬牙够看破的执念,努力淡化的伤痕。那些凡人短短浮生都能够放下的前尘、释然的不甘。他却用了整整五百年,仍旧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甚至此刻,那疯狂扭曲的表情分明还在重复诉说——那些让他荆棘、遍体鳞伤的过去,时隔五百年仍如利刃般日日洞穿他残破的灵魂。那些不切实际的旧梦还在束缚他,让他持续发疯。
“呵……”
所以,这难道不值得凡人嘲笑么?
慕广寒的笑,让姜郁时面容彻底扭曲。他的人生从来不曾如此失态,直到梦境褪去,依旧在阴魂不散地咒骂,嗓音崩溃、尖锐扎耳:“慕广寒——!你笑,你就笑吧!趁最后一点机会,尽管笑!”
“你别得意的太早,我早……给你……准备了厚礼……哈……”
“望好好……受用。”
……
短暂的黑暗后,慕广寒再度睁开眼睛。
队伍整装,风尘仆仆踏上最后的征程。虽然姜郁时扬言准备了“厚礼”,然而一路行来,山川流转,并未遇到什么异样。
直至水祭塔那青色的塔尖映入眼帘,如同一把青峰直指苍穹。
通往祭塔的苍茫山峦之间,一座晃晃悠悠的铁索吊桥如天地间的一根细线,孤零零横跨在两座峭壁之间。吊桥两侧,峭壁直插云霄、陡立如削,峭壁之下隐约可见一条深不见底的流水隐匿其中,在深邃的峡谷中划出一道幽黑的痕迹。
“城主,这座水祭塔北侧的铁索桥已是百年前旧物,应小心为上。”小黑兔谨慎道。
“嗯。”
“等等,等一下!”身旁,师远廖突然伸手叫停,皱眉遥遥望向吊桥中央,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们看那吊桥中央,似又什么古怪?”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细看。
半晌,小黑兔皱眉:“呸,晦气,怎么看着像是一副棺椁?”
那确实是一副棺材,正孤零零悬吊铁索桥中央。周遭林子静谧无声,雀鸟偶尔啼鸣,看起来并无埋伏。这陡然出现在铁索桥上的棺材才显得更加诡谲。
“西凉并无悬棺的习俗。何况就算是悬棺,也没道理放置在桥中央。”小黑兔沉吟道。“我轻功好,我去看看!”
师远廖:“我跟你去!什么装神弄鬼的破玩意,老子还不信了!”
慕广寒拦下二人。
他不会死。
他最适合打头阵去看看,姜郁时究竟为他准备了什么“厚礼”。
第117章
慕广寒稳步踏上摇晃的吊桥,小黑兔小心跟随。
来到桥心,果然那确是一副白色的寒玉棺椁静静横在桥心,两端棺身露出桥面,连着锈迹斑斑的铁索于风中吱呀摇晃。
慕广寒半跪下来,仔细打量着那散发着阵阵寒气的棺材。棺盖光洁如新、毫无灰尘,且未封钉,不知里面有什么。
他抬眼,快速与小黑兔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黑兔心领神会,挥动手中寒冰铁索缠绕于棺椁之上。这条由宣萝蕤从极寒之地得来的铁索坚韧异常,哪怕棺中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应该也起不了尸。
一切准备就绪,小黑兔点头:“城主,打开看看吧。”
棺盖一启,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棺内,只见一朱衣之人静静躺卧,袖口点缀着点点雅致白梅。那人面容并不陌生,只是本该精明的眼睛里此刻倒映着清空死气沉沉,像是浑浊的烟琉璃,没有一丝光泽。
小黑兔亦瞪大眼睛:“这、这不是那位北幽那位皇商少主樱懿吗?他……”
棺中之人确是樱懿。
他生前颜色好,死了也是一具美丽的艳尸。嘴唇鲜红,半睁双目望着碧空,透出一种妖异的美。
慕广寒一僵,心中涌起一阵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