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驹奔腾
当兰迪绝望地说出“没关系,利用我吧”之时,辛戎并无感动。在他看来,人与人的际遇,所建立的关系,都不过是对命运可有可无的妥协。不是他玩弄了兰迪,是命运玩弄了他俩。在命运面前,他们算得了什么?
只是目前,在这场感情角力中,他太像个胜利者了。可他也不是一直胜。
至少,在九年前,他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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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 辛戎(杰温Jevon)美强惨攻,看不得虐攻的慎入,攻会复仇,逆境涅槃。复仇过程有起有落,只想看爽文金手指的慎点。
角色都有巨大性格缺陷,没有好人,各个走火入魔。
半架空,部分背景由真实事件改编。
关于比赛靠作者自己捏的,还有一些比赛规则,别较真。
角色无原型。文中出现的任何团体、公司都不代表现实中的团体、公司,没有影射任何现实。
作者杂食,极端控党踩雷自负。
主攻、正剧、剧情、强强、复仇、赛马、竞技
第1章 00
97年11月,肯塔基州,第十三届“育马者”杯二岁马泥地赛
“Pomelo Gallop进入最后一浪!第二位的是金色舵手,其后是法老王,他领先五个、不,六个马位,比赛结果快要见分晓!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一生只有一次的冲刺!它做到了!这真是坚兰赛马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爆冷!”
首席计时员紧张地瞪圆眼睛,舔着嘴唇按下了秒表,比赛结束。
看台上出现了一波震动,剧烈,阳光也很刺目,在场的每只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可人们仍不遗余力地抻长脖子,试图瞻望到这匹意外控制了赛场走势的马儿——后来居上,一路冲刺,将第二名抛了六个马位,破坏性地踢起泥土,从鼻子里传出嘶鸣怒吼,飞奔向终点。
——骑师扯掉了护目镜,趴在它的背上,眼眶盈满泪水,激动吻它雄厚的脖子,它的栗色皮毛顺滑,正绽放着一种夺目光彩。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它高高扬起马尾,马蹄小幅度踱着,聪慧而骄傲,同骑师一样难抑兴奋,迎接胜利。
在它走向领奖区时,整座坚兰赛马场依旧在沸腾,你甚至能听到一些哭声,或是出于大喜过望,或是出于悲痛欲绝,全部掩在络绎不绝的快门声中。
这是一场必定载入史册的传奇逆袭战,赛前无人问津的Pomelo Gallop以1:81的高赔率摘得桂冠。
训育出这匹爆冷冠军的达发马房,派了经理兰迪左和专属马工奥利佛,参与颁奖仪式。
兰迪穿过人群,挤到Pomelo Gallop身边,想也没想地去摸它的左后腿,从今天起,这四条腿就会价值百万美元。腿还是像发高烧一样热,兰迪脸色一沉。仔细触摸,会发现大腿肌腱轻微肿了起来,那儿有处旧瘢痕,马儿却只是像被挠了痒痒,左右扭动了下。
奥利佛也摸到了马腿,与兰迪的眼神交汇,“柚子,好家伙,安静点儿。”比起它的全名,马工们更喜欢称呼它为“柚子”。
兽医给不了太好的建议,肌腱炎或韧带炎是不可避免的情况,算是赛马的常见伤病了。及时冷敷,打些止痛针,是人们在赛季中唯一能做到的,除非,你愿意让你的马儿停下来,修复损伤,从而荒废心血,赛季还未开始就输掉了。
练马师和骑师心潮澎湃,分别发表了讲话,收音麦克风迎到兰迪面前时,他滚动了下喉结,将早已打好的腹稿,尽数倾出。
其实,这次发言本不该轮到他,可柚子的马主不太愿意在大众前露面,老左便向对方推荐他代劳,那位神秘的“大人物”并不纠结,欣然应允。
他是被簇拥的唯一一张亚裔面孔,却比爱尔兰裔的瘦小骑师高了一个半头,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儿,落差滑稽,当摄像头面向他时,他根本不怯,眼神和脊背都变得无比坚硬。
柚子忽然不安了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恫吓,卷起嘴巴,呲出半黄的牙,拼命摇摆肩隆,将毯子似的冠军花环从脖子上甩到了地面。
骑手条件反射地跳开了,练马师和奥利佛急忙上前,一个抚摸它的腹部,一个抚摸它的肩膀,使出浑身解数安抚。好在没过两分钟,柚子便安稳了下来。
兰迪了然一笑,对着媒体解释,马儿就是如此,尽管上帝在造马时赋予了它们那么多优点,美丽矫健,如同艺术品,却照样会敏感脆弱。
闪光灯如潮,此起彼伏,捕获人和马的此时此刻。
尘埃落定,回到马厩,兰迪帮着奥利佛向棉布绷带里灌冰块,冰敷马腿。柚子温顺地站立,兰迪刷着它的马背,它惬意地抖动耳朵,偶尔低头,嚼一口干草,一切如常。马儿不知道改变,可人类知道。就在昨天,它还只是默默无闻之辈,而今天,已荣升至超级赛马之列了。
兰迪接到一通电话,朝奥利佛打了个手势,奥利佛心领会神。老左在电话里简洁地通知他,七点之前,务必赶到十公里外的豪华酒店。他从对方口气里,听出来些异样,可不容他发问,那边就挂了电话。奥利佛见他无奈叹了口气,问他一切还好吗,他耸耸肩,回当然,走出马厩。
兰迪借了辆丰田车,开往目的地。行进途中,夕阳余晖,洒满车厢,他不紧不慢地开在宽阔的道路上,睁着眼,看到白天的结束。接近酒店门口时,他发现了亚伦的身影,敦实魁梧,像是竖立在门廊里的柱子。
亚伦是老左的大儿子,货真价实、浓于血的孩子,与他这个不明来路的孤儿大不相同。
“嘿,监狱小子。”亚伦朝他打招呼,一脸的不在乎。
兰迪很温和地笑了下,似乎早已习惯这个蔑称,或许是早已麻木。
亚伦锤了下他的肩膀,又寒暄了两句,两人一同进入电梯。
“你知道老家伙这么着急地叫我们来是干嘛吗?”亚伦问。
兰迪盯着不断变换上升的数字,坦诚地摇了摇头,光可鉴人的轿厢,映出他们的倒影。
亚伦的倒影忽然靠近,看起来像贴在他肩头,“砰,砰”,亚伦嘴里拟出爆炸声。“要变天了。”他顿了会儿,继续说,“你觉得呢?”
兰迪缓缓扭过头,与他沉默对视。他看见了亚伦眼中的志得意满,以及对自己的不屑一顾。
没等兰迪作答,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两人走出电梯,保安立即迎过来,检查了两人身份。这一层的三间大套房全被包了下来,有两间门敞开着,可以窥见里面的忙碌。他俩不停与步履匆忙的人擦肩,电话声、传真声、电视机声、说话声交杂一片,简直人仰马翻。这里并不是真正的赌场,却进行着与赌场一样的勾当。
兰迪和亚伦鲜少能见识到这番场面,若不是特别状况,老左是断不会叫他俩到达地下王国的顶层。
亚伦左顾右盼,寻找父亲的身影。
兰迪比他更有主见,走进一间布满电视屏幕的套房。这里的男男女女,脸上堆满了焦虑,不是拿着座机话筒,便是擎着手机,在解释,在争吵,屏幕在他们身后,罗织成铺天盖地的网,滚动着赛马赛事,以及耸人听闻的各项赔率。
兰迪依稀听出来了,这般氛围焦灼的原因:地下王国这次可谓栽足了跟头,输的一塌糊。
就像一台老虎机,没按照调好的规则来运行,在劈哩叭啦吐出肚子里蓄满的硬币,砸得每个人都鼻青脸肿。
看来,一匹横空杀出的黑马,所带来的震荡,远比想象得可怖。
一个长着络腮胡、牛仔打扮的男人怒气冲冲推开内间门,边走边喊,“你们都疯了吗?竟然想要中国佬来掌管这里?我不能接受!我宁可让街头那些神志不清的黑鬼来抢劫我,也不会让贼眉鼠眼的中国人来洗劫我!”
兰迪认得他,三大马房之一、参与外围下注的代理人,土生土长田纳西人。
他经过兰迪,恶狠狠剜了兰迪一眼,“滚开点,黄猴子,你们终于得逞了,能在白人的土地上撒泼了!骑我们的公马,配我们的母马,赢光我们的钱!”
兰迪耸耸肩,并不为对方的恶言所动。
这并不能伤害到他,虽然长着一副黄种人面孔,可他从未亲近过那个遥远模糊的故乡。与其称他为中国人,他更接近于一个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