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驹奔腾(70)
看见脱胎换骨、一身西装笔挺的兰迪,阿吉板着个脸,迅速横了他一眼,再故意忽略他,向辛戎使眼色,遥指了下远处,用口型说:“申豪被叫走了。”
辛戎点点头,会意,带着兰迪朝阿吉刚刚所指的方位走去。
汪泽被人众星拱月地围住,申豪在汪泽身边,看见了辛戎,招招手。这时,有人拍了下申豪肩,说麻烦借过。申豪侧身,让了一下。那是一对男女,其中那个男人忽然停住,眼底略过一丝惊惧,像是透过申豪的肩头,望见了什么意外。很快惊惧被取代,成为愤怒,愤怒却没维持太久,最后变成了懵。
辛戎也隔着段距离停住了,兰迪随之停住。
男人与辛戎的目光相遇在一起,辛戎朝他笑,看起来似乎饶有兴味。他别转了脸。
兰迪盯着男人,脸色变黑,眼神瞬间化为刀锋。
汪子芊已经认出来辛戎,一脸惊异。她下意识看了眼祁宇,祁宇沉着脸,绞着眉,一言不发。
汪泽笑容可掬,向女儿、前任女婿介绍起辛戎。
辛戎大大方方伸出手,手在空中微妙地停留了数秒,那一对男女的手才依次握上来。
“这位……怎么称呼?”汪泽注意到兰迪。
“兰迪,叫我兰迪就好了。”兰迪用有些生硬的中文回。
“哦,兰迪……兰迪是——”
“我的朋友,休年假,特意远道而来香港,找我玩的。”辛戎眨眨眼,“汪生,还记得我说过找球技好的人,到时陪你打高尔夫吗?”
汪泽“哦哦”几声,敷衍地笑笑。实际对这种无名小卒没什么兴趣,又转身去与别人应酬了。
祁宇当然知道兰迪是怎么回事,有多难缠,不由自主凶狠起来,瞪着对方。
兰迪比他更凶狠地瞪回去。
“你什么时候还改名了?”汪子芊一眨不眨盯着辛戎问。
辛戎笑了笑,还是那么得体,“汪小姐,你问的可真有趣,我一直都叫这个名啊……”
汪子芊不吃他这套,直接叫了他的真名,“辛戎,别装了。你是谁,我还不清楚吗?”
申豪在旁,听见汪子芊的问话,一时合不拢嘴。“阿莱,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辛戎。
辛戎不慌不忙,微笑着对汪子芊,“谁是辛戎?”
申豪一下子又糊涂了,辛戎煞有介事,不像在撒谎。
汪子芊变换了个柔和点的笑,语气却还是理直气壮,“你呀!”
兰迪这才发现,原来不止祁宇,眼前这女人似乎也来者不善,气势咄咄。
没等辛戎应,祁宇也配合着汪子芊帮腔,“我认识的叫辛戎的人,的确跟你很像,不仅外貌,连声音都如出一辙。反正我是找不出来,普天之下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那是你少见多怪!”兰迪终于能插上嘴,可喜可贺,中文语法还没用错。
被兰迪这眼中钉截茬,祁宇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话了吗?你懂什么叫礼貌吗?”
“我说的是事实,有什么不对吗?”兰迪豪不退让,中英文掺杂着,长篇大论起来,“有一位加拿大摄影师,就做过一个实验性的摄影,从1980年开始,他在全世界各地募集志愿者,寻找相貌相似,却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人,并为他们拍照,记录下来。目前为止,到1999年,他已经找到了10对以上相貌相似的人。这些人经过各种研究、系统分析,被认为达到了跟同卵双胞胎一致的相似度,基因上面也十分相似。即使他们完全来自不同的地方,成长环境也无任何相同之处……你们不知道,就并不代表不存在!那是因为你们知识浅薄,眼光狭隘罢了!”*
如此有理有据,把祁宇和汪子芊同时噎住了。俩人对视一眼,有互相埋怨的意味,无话可说。
“你说、说不定是信口胡诌的呢……”汪子芊想扳回一点面子,依旧嘴硬。前夫不给力,只能自己有棱有角地上了。
兰迪冷冷回:“《科学细胞》今年八月刊,上面就发表了这则研究报告。你要是英文水平够,自己去读就行了。”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申豪哧哧地笑,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鼓起掌来,“哇塞,博学多才!要不是你这科普,我也不知道呢!”这会儿纯粹变成了看热闹的局外人心态。
辛戎淡淡地开口,“认错人而已,没关系。总有些人,眼睛长着不是用来看的,是当装饰的。”说话时,表情仍然温柔,但不乏厌倦之情。
这话不说倒好,说了反而像跟一度混乱的场面又添了把火。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祁宇未经大脑脱口而出。
“我发现你现在话还挺多的啊,刚才怎么没这么能说会道?”汪子芊突然转向祁宇,嘲讽。
本来以为是联盟,这猝不及防的反水,使祁宇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你该敏感的时候不敏感,不该敏感的时候瞎敏感。”
汪子芊瞬间恨铁不成钢,朝祁宇膝盖狠踢了一脚。
“你踢我干什么?”祁宇吃痛,往后退了几步,“你别太过分了,别他……”顿了顿,把脏字咽回肚子,“别乱发、发神经!”
汪子芊没理会他,转而盯向辛戎,冲他皮笑肉不笑,“我不管你现在姓‘辛’还是‘温’,是中国人还是不知从哪儿来的爪哇国人,你都得给我老老实实记住了。桥归桥,路归路,今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就像你当年答应我的那样,我们两不相欠了……一个大男人,连言之凿凿承诺过的都做不到,算什么男人!”
这个我们,不仅她自己,还包括了祁宇。其他人听不懂,辛戎可是真真切切听懂了。
撂下这句,她迅速转身,傲慢地扬长而去。
祁宇愣怔,看了一眼辛戎,又看了一眼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咬咬牙,追了过去。
汪子芊和祁宇走后,辛戎没事人似的,招手唤来侍者,为他们开了一瓶白葡萄酒。他还十分绅士地将盛酒的酒杯分发给了申豪、兰迪,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闹剧统统与他无关。
申豪边抿酒边在心中暗忖,辛戎的态度中有很多虚伪的东西,但并不招人不讨厌。相反,正是这份似真似假浇筑出的笑与潇洒,勾住了人。
再说了,他们这些人,凑在一块,哪个不心怀些不轨和无耻。
“阿莱……”申豪一张嘴,还是想问个清楚。辛戎不知何时把酒瓶拿在了手中,作势要往他杯里倒酒。
申豪连忙拿手挡住杯口,“不、不、可以了……”
辛戎笑盈盈,“你看你,这不是正有意思嘛,别破坏气氛......”
申豪投降,“我没种行了吧,真喝不了。”还在往旁边躲,顺势瞥了眼兰迪。
兰迪面无表情,已耿直地把酒喝掉了。酒杯空了,放下酒杯。
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将申豪与辛戎拉开,凑到辛戎身边,眼睛却死死盯着申豪,防贼似的。
兰迪用所有人能听清的音量,假模假式地喊辛戎“温先生”,说道,来,我来跟你喝,怎么样?
申豪有些吃惊。
辛戎退后一步,与兰迪拉出距离,耸耸肩,笑笑,“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捱到宴会结束,从酒店出来,辛戎和兰迪一块坐车走了。
经过今晚,兰迪有许多话想说,但好像突然被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承认自己见着祁宇有些激动,没控制好情绪,甚至还有点迁怒于辛戎,生出怀疑,怀疑辛戎当年肯定是走火入魔瞎了眼,才会选上祁宇。要不然……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得到过自己还未得到的人?
可一想到祁宇和那个女人,比自己更加失态,心里又稍微好受了些。
下车后,辛戎站在街边点烟,“作个苦瓜脸,给谁看呢?”
兰迪不开腔。
辛戎又挂上和煦的笑,凑近,用夹烟的手,轻碰了下他的胸膛,似在安抚,“不管怎样,还是得谢谢你,帮我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