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驹奔腾(113)
辛戎在工位,很快就接了。他要求辛戎陪同,一块去医院。兰妮在旁,神色复杂。他看了眼兰妮,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我向他示弱我糟糕的身体状况,他可以少点儿戒心。”达隆挂了电话说,“现在这个时候,他的意志很容易摇摆,我得把他的心思牢牢钉在我这里!”
“当然当然。”兰妮颔首,皮笑肉不笑附和,”还是您考虑周到。杰温是个不能硬来的人,相反地,感怀他,打亲情牌,或许更有效果。”
达隆得意地怒怒下巴,表示她说得对,与自己不谋而合。
官司虽闹得兵荒马乱,可盖恩斯依然按部就班地在经营,一年一度的集团慈善晚宴将如期举行。
辛戎想去重新订一套西服,兰迪很想作陪,但公事使他实在抽不开身。辛戎在电话里笑,没关系,还有佐伊呢。没有必要时时刻刻当连体婴,你不是为我活的,要活出自我,首先就是要忘记别人。
兰迪哑然,琢磨辛戎最后那句话,心中隐隐不安。什么意思?是嫌他过于黏人?认为这样的男人,失去了魅力?他确实反省过,自己是不是把辛戎看得太紧,可一旦不看紧,辛戎就会把千篇一律的笑脸朝向别人,不经撩的人,立时就能中招。即使他明白,流水无情落花有意,但谁能保证一枚落花真不能搅动流水?辛戎能给他机会,也同样的可以给别人机会。他费了千辛万苦在辛戎身边掘出一点位置,绝不可拱手让人。
他思忖半天,给佐伊发短信,问他们逛到了哪里,大概什么时间结束。
辛戎发现佐伊在不停拿手机回短信,问谁啊。
佐伊有些掩饰地笑了笑,没谁,不重要。
辛戎没再多问,原地转了一圈展示自己,问她选择这款英式版型、平驳领吗?
佐伊靠近,认真地打量他,再退后一点,试图从各个角度找优缺点。
辛戎最近似乎是长壮了些,胸膛饱满,蜂腰宽肩,初见倒三角的轮廓却不夸张,至少在她看来,是赏心悦目的。似乎那些焦头烂额的事情并没有让他懈怠,愈发自律地把身材练得强健,全然不见初识那会儿,弱不禁风的影子。
“非常棒——”有人先一步,比她作出了赞扬,“很适合你,衬得你身材很好。”
她扭头,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陌生男人走近,向她和辛戎分别致意。
辛戎显然也很意外,但下一秒就恢复了淡定,有来有往,礼貌地朝男人打招呼。辛戎没把她晾在一旁,互相介绍起来。她和男人礼貌握了手。
“你在跟踪我吗?”辛戎向男人调侃,“如果不是的话,也太有缘了吧。”
男人耸耸肩笑,似乎非常赞同。
佐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感觉插不上什么话。她夹在他们之间越久,越发现了些苗头。男人投射在辛戎身上的眼神,她似曾相识,在某个人那里,她见识过多次……
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低头一扫,嘿,好家伙,说到就到。
兰迪问她,结束了吗,他这边也差不多忙完了,可以来找他们汇合。
佐伊没有立刻回,抬眼去看辛戎和那个男人。她想了想,肚子饿了,我们准备去吃饭了。
兰迪到了地方,发现只有佐伊一人。
佐伊笑哈哈的,告诉他辛戎等不及了,下午还有事,先行走了,去路边哪家快餐店解决果腹问题。
一个人去的?他问。佐伊摇摇头,说有人陪。他滚了滚喉结,有些意外。谁?为什么你不跟他们一块去?佐伊装作努力回忆道,好像是个什么医生吧。我?我还没逛完呢,就分头行动了。他愣在原地,就像迎头挨了一记,脸色发青。佐伊觑见他的神色,意识到大事不妙,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开溜。
兰迪给辛戎发了条短信,问他西装选得怎么样。辛戎一下午都没回,短信如石沉大海。他想起辛戎的上一次失踪,明明跟他约好了要参加蜜雪儿的婚礼,都到现场了,可说消失就消失,没有任何交待。辛戎消失了,他害上相思病,没来由地痛上数十倍,第一回开始正视爱情这玩意儿,竟在自己身上降临了。
晚上,辛戎终于冒头,回了短信,风轻云淡。选好了,到时候穿给你看看。
兰迪盯着这条短信想,自己多么矫情造作又吃力不讨好。辛戎瓦解他只要一瞬。他的芥蒂是自己种的,要挖出来销毁,只能靠自己。
慈善晚宴如期而至。兰迪、佐伊、佩德罗也受邀,都到了现场,分在宾客桌。辛戎今晚还要上台,做些毫无新意的发言呈辞。
兰迪远远看着辛戎穿着新西服,一脸意气风发,同人寒暄、社交。西服很合身,看起来也很昂贵,符合辛戎现在的身份。庭上那个表现废物的辛戎不见了,他摇身一变,风貌就像是从上世纪直接跨入了新世纪,崭新得不可思议。
他有些恍惚,辛戎是在真复仇吗?或许只不过是通过他这张踏板,重回盖恩斯,跟那些法西斯同流合污而已。
他想起两人闲聊时,辛戎说过,在这场你死我活的角逐中,别妄想着展露哪怕任何一点儿人性光辉。你有了人性,就有弱点,就注定先一步成为手下败将。
辛戎比他更坚韧,更能屈能伸。在香港,那个脆弱的、接近碎掉的辛戎,不过是昙花一现。或许,仅仅是他的妄想。他们要是没回纽约,是不是有另一种相处方式呢?辛戎大概只能靠着自己,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不,不能后悔。兰迪回神,握紧拳头。
辛戎上台前,去了趟卫生间。不紧张,是假的。从卫生间出来,他突然很想抽烟,便走向露台。
他点燃烟,深吸一口,表情松弛下来,像在热战的战壕中得到片刻喘息。
有人在他背后叫了声他的名字,很轻。起初,他以为听错了,没理会。然后,又被叫了一声。
声音有点熟悉……他猛地回头,差点吐出口里的烟。
贝莱.米格伦?
“嗨杰温,一切都好吧。”米格伦叼着烟说。
辛戎尴尬地愣了下,立时恢复镇定,“还不错。”
米格伦从暗处走到了明亮处。辛戎仔细端详他,胡子刮得很干净,发型也打理得很时髦,好生打扮了一番,甚至比进监狱前更体面了。
“佩德罗跟我说了,你出狱了。”辛戎道,愧疚地一笑,看不出真假,“很抱歉,我太忙了,总是没时间去看望你……有一年多,我迫不得已离开了美国,你在信中应该也知道了。”他将语气放得低缓,表情摆得沮丧,好体现身不由己的一面。
米格伦捻灭烟头,“没关系。”然后不等辛戎问原因,自己便解释起来,今晚有他的两幅署名画作也将会拍卖。
“杰温,不替我高兴吗?你说过的,总有一天,公众也会承认我的价值,不用再单调的去模仿别人,永远处在他人的阴影下……”
辛戎嘴角挂着笑,眼神殷切,“自然,我为你感到高兴。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成功的,瞧瞧,现在不正印证着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嘛?”心里却怎么都笑不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被达隆摆了一道。这个时间点选得太刻意了,放出米格伦亮相,不正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达隆已经不屑于暗戳戳威胁了,直接相当于亮明牌:别轻举妄动,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你想反我,那我也会让你死得难看。
他去破解达隆,达隆也在反向破解他。只是他们谁都拿不准,谁会更有胜算。
米格伦没看出辛戎的魂不守舍,还在滔滔不绝。直到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讲话。
辛戎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接通电话。达隆的女秘书叫他赶快回位,为上台作准备。
收线,他向米格伦解释,米格伦表示理解,要同他一起走回会场。他愣了一下,有些犹豫,米格伦笑起来,听不出是故意还是无意地问:“杰温怎么了?我现在难道没有资格跟你同进同出吗?”
他盯着米格伦,米格伦也盯着他。他们对视了几秒,相继一笑,就像把心结暂时放下了那般。
“怎么会呢,”辛戎上前,拍拍米格伦的肩膀,没有商量地说,“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