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驹奔腾(79)
辛戎也不纠结,开门见山,“周津友让我来找你,他说你这里会有我需要的东西。”
提到“周津友”这个名字,罗凯文明显瑟缩了一下,脑袋僵硬地又扭了回来,与辛戎对视。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装糊涂。
“装什么白痴,”兰迪插话,“我昨天找到你时,你像魔怔了似的,嘴里不一直在说‘这天还是来了,周津友终于想起来要解决我了’吗?”
辛戎乜兰迪一眼,咳了两声,佯作清清嗓子。
“罗先生,是这样的......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是想找你合作的,这样吧,你开个条件,我会尽量满足你。”
罗凯文盯着辛戎看了好一会儿,嗤笑,“你出的条件能有多高?比天还高吗?”
“那周津友出的是什么条件,让你能守口如瓶?”
“他救过我的命!”
辛戎神色自若地笑了笑,“他救了你的命,但把你老婆孩子的命挟持在手里了,对不对?”
罗凯文没有反驳,脸色倏地由红转白。
“我可以救你老婆孩子的命,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辛戎微微倾身,双肘搁在膝盖上,手托腮,递出一个十足真诚且循循善诱的笑,“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罗凯文所言非虚,他的确是被周津友救过一命,但这“救”是有沉重代价的。周津友从汪泽手中千钧一发救他一命,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还承诺保护他家人,看起来宅心仁厚,实则不过是让他成为一座坟墓,揣着这份黑暗的秘密大逃亡。但倘若有一天,周津友想掘开坟墓,轻而易举。
辛戎和兰迪的突然出现,使他这些年的惴惴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有那么一刻,他认命了,逃不过的始终逃不过。
罗凯文闭了闭眼,态度松了许多,“你凭什么保证我,还有我的家人能安然无恙团聚?”
辛戎摸摸下巴,“信不信由你,我想,除我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给你这样一个提议,因为......”
“因为什么?”罗凯文又紧张起来。
辛戎压低声音,“因为下一个找到你的人,肯定是汪泽派来追杀你的。”
罗凯文一怔,“汪泽?不、不可能的.....他以为我死无全尸了才对!一个早就被他杀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再去杀第二遍?!”
闻言,辛戎与兰迪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
“罗生,”辛戎凑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你怎么这么能肯定汪泽不会杀你呢?要是他察觉你还活着怎么办?或许,不止汪泽,周津友要是想翻脸,随时都有可能呀……”
罗凯文脱口而出,“只要磁带还在我手里一天,周津友就不可能动我!他不会暴露我,他承诺过的!”
辛戎遗憾地摇摇头,“你说周津友不会食言,瞧瞧现在,你不照样让我们找到了。”
“他......”罗凯文迟疑,抿抿干裂的唇,“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这么些年,都没人找过来......”
“为什么这么信任他?”辛戎用一种同情的语气继续诈,“可他确实向我们坦白了你的行踪啊......”
“他要我活着,就是保证这些东西不会遗失、被人夺走,有朝一日,他还要靠着这些磁带去干掉汪泽!”一个百分百尽职尽责的守墓人。
辛戎故意噗嗤笑出声,“磁带?光凭一盘破磁带就想撼动汪泽,会不会太天真了? ”
“不止一盘!是好多盘!”罗凯文上钩,“周津友安排我监听了汪泽最起码两年,这两年里……”他忽然止声,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辛戎向后颓废一仰,重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周津友所说的证据……”
罗凯文盯着辛戎幡然醒悟,难道这家伙根本不清楚原委,那自己岂不是主动暴露了?他后悔不迭。
辛戎重新坐正,把悲喜都藏到面具之下,语重心长对罗凯文道:“周津友想借刀杀人,借我这柄‘刀’出汪泽那口恶气。新帐旧账一块清,他算盘打得可真响亮!我们是什么,不过都是他用完即弃的夜壶。”
“什么意思……他决定动汪泽了?”罗凯文抓住重点,“他不是一直强调时机未到吗……”
“汪泽差点烧死他亲弟弟……”辛戎反问,“你觉得这算‘时机’吗?”
罗凯文沉默,自己受窘受辱,都比不过亲人遭遇威胁,这点他怎么不能感同身受。
辛戎猝不及防拍起手掌,话题一转,“饿了吧罗生,咱们先去填饱肚子怎么样?”
罗凯文坐在饭桌上,只顾上大快朵颐,丝毫不在意兰迪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辛戎叼着烟,好声好气地问,罗生,还要加菜吗。他抹抹嘴,放下筷子,说不用了。辛戎问他要来根烟吗。他摆摆手,从牙签筒里抽出一根牙签,剔牙。
辛戎笑眯眯,也不再说话。全场安静,各个像挂上了一副哑剧面孔。
罗凯文忍不住了,“你说你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算数吗?”
“当然算数,”辛戎掐灭烟头,“我还可以把你们一家三口送到别的国家重新开始。”
“怎么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
辛戎朝兰迪使了个眼色,兰迪离开,没一会儿功夫,带着一个旅行袋回来,拉开拉链,竟有半袋美金。
“如果你答应我了,这些就算定金,怎么样?”辛戎从中挑出一沓钱,潇洒地扔到罗凯文眼前,“你看,你先拿到钱,该担心的是我才对吧,怕你反悔或者跑路,对不对?”
罗凯文面露迟疑,像在进行天人交战。良久,他咬咬唇,应该下定了决心。手伸向那沓钱。
“慢着——”辛戎按住他的手背,“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好吗?”
没别的,辛戎纯粹就是想搞清楚那些来龙去脉,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往。
汪泽和王启仁确实联盟过一阵子,他俩利益一致,勾结营建署*,搞竞标工程。权力如果不能获得地位和金钱,自有外力帮忙获得。但汪泽慢慢发现,王启仁留了一手,两头吃,跟王启仁合作不仅工程拿不下来,还会被吞掉六千万的政治献金,当时,他的流动资金捉襟见肘,如果不尽快筹集到钱,说不定以后的路都要封死,所以转向了周津友。
周津友当时搞电玩城,现金流充裕,实际上就是靠赌博机。客人赢的奖品和奖券在指定当铺折价换钱,还能再赚一道手续费。简直是完美闭环的生意。人赚了黑钱,自然就想洗白,跟汪泽合作搞地产,也算是一拍即合。
王启仁也不是吃素的,察觉到汪泽有了异心,联合第三人反水,要独吞项目后,为防止进一步被出卖,遂动了杀心。哪知汪泽先下手为强,比他更狠戾,把他绑架到公海杀了。尸体一抛,喂了鱼。
还有玛丽医院的肝源出处,也跟汪泽脱不了干系。他暗中指使祁宇去境外交易,贿赂系统,运回香港。当然不仅这一例肝源,在回归前,汪泽一直在进行违法的器官买卖活动。
如果罗凯文所述俱真,那么汪泽堪称罄竹难书,揭开任何一桩罪行,都是重磅炸弹,足以坐一辈子牢。祁宇嘛,作为帮凶,当然也逃脱不了法律制裁。要验证罗凯文话里的真假,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听一听那些所谓证据的磁带。
罗凯文带二人回住处。兰迪看他翻箱倒柜,对辛戎悄悄耳语,这人靠谱吗?怎么自己放的重要东西,还像忘了似的。
辛戎看他一眼,笑笑,食指压住嘴唇,作了个“嘘”的手势。
这时,罗凯文转身,勾勾手指,让兰迪帮忙挪开一个柜子。兰迪无语,看向辛戎,辛戎点点头,示意他快去吧。终于,翘起柜子下的一块地板,找到了一个铁盒。
铁盒掀开,大家都围了上来。一股怪异的气味,带着腐烂和荤重,被辛戎敏锐地嗅到了,他本能地捂住嘴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