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驹奔腾(118)
“你太乱来了!”兰妮抱怨,“你把他逼得这样紧,如果他反其道而行,不想退位了呢!”
“都将军了,必然有让他心平气和的退位方式。”
兰妮还是有些瞻前顾后,“诉讼呢?不仅达隆会面临,你不怕吗?FBI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辛戎耸耸肩,“一起想办法对抗诉讼。”
兰妮沉默。过了一会儿,她点明这通电话的真正来意,“跟着我吧杰温,跟紧我站在我这边,我们一起接管公司。否则,你现在正在跟你的新敌人说话。”
兰迪车开得很快,他出了趟差,沿着洲际公路开了几千公里才回到纽约。出差地在肯塔基的一个边远小镇,他要确保曾经在那儿建的一座马场,现在已确实夷为平地。这是当下,他唯一能为辛戎做的了,替他奔波,销毁或者编造罪证。反正辛戎怎么安排怎么来。
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讲上话,其实也不算没沟通,他单方面地发短信,或打电话给辛戎的留言信箱。辛戎会找中间人转达重要的话,全部围绕公事罢了。
引擎嗡嗡响着,他心急如焚。因为赶路,他没能通过电视,第一时间了解发布会的情况,车上的电台转播有延迟,关键是,过州界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影响了无线电,信号欠佳,电台里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就像是坏了。
终于,他开到目的地。泊好车,火急火燎地蹦下车。
天色已晚,院子里的地灯亮了,在幽暗中为他照明一条石子小道。
他跑了起来,一只可恶的白色大鸟扑棱羽翅,耀武扬威地冒出来,横亘在了他的道。
孔雀发出嘎嘎难听的声音,羽冠也耸动着,脑袋伸一下缩一下,警惕性极高,似乎视他为一个突如其来的“侵略者”,要随时攻击他。
狗日的。他在心里怒骂。他扭头,目光逡巡,想找点什么东西拿在手里,驱赶这只狂妄的白孔雀。
他找到一根树枝,嘴里低骂着“妈的,赶紧滚到一边去”,手里飞快挥舞起树棍,一点点朝前逼近。孔雀受到威胁,将羽翅展得更开,当作一张盾。
人与动物要是斗智斗勇起来,就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滑稽。他和孔雀都想困住对方,但互相斡旋失败。
另一个人类的笑声从暗处传来。显然是壁上观了这场闹剧一阵,实在忍不住了,才发出来的。
“谁——”兰迪正恼怒上头,凶狠地朝四周瞪。
他看见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来,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兰迪怔了怔。
辛戎走到他面前,自然地说“嗨”,仿佛无事发生。
他僵硬地也说了声“嗨”,发出的声音很黏滞,想了想问,一切都顺利吗。
辛戎说,不能再顺利了。
他放下心来,大石头落地,长长吁了口气。一松懈,手上的木棍也随之掉落,滚在地上。
打完招呼,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聊些什么。
辛戎转身,似乎想走。兰迪上前一步,身体比脑子先行,拉住辛戎衣袖,不想再让对方逃掉。
“可以原谅我吗杰温。”兰迪诚恳道,“我爱你……”这回他聪明了些,姿态放得极软、极低。
辛戎背对他叹了口气,说:“是的,你爱我,可你爱的是一个虚弱、甜蜜、不堪一击的我。”
地灯散发的光线不均匀,他们有一半的脸都被模糊地裹在各自的黑暗里。
兰迪没想到,冷战竟会是这么可怕,如果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克制自己,坚决不暴走。
“不,你错了。我不止爱那样的你。我爱你的方方面面,无论是脆弱还是强大的。”
辛戎转身,“你有想过我能做到吗?”
兰迪愣了下,盯着辛戎的眼睛,反应过来辛戎究竟在问什么,“做到什么?坐盖恩斯的第一把交椅?嗯,差不多。”
“骗人。”
“没有骗人。”兰迪小声叫辛戎的中文名字,叫得珍重又怜惜,“有如此异于常人的大心脏,怪兽一样,能败在谁手下呢?”
作者有话说:
有修改,可清除缓存看。
——节选自莎士比亚,《李尔王》朱生豪译
第94章 92
92
辛戎想说点什么,这时那孔雀过来了,似乎是受到冷落,或者只是单纯为了发泄精力,伸出尖锐的喙,一视同仁地啄向他俩的膝盖。
两人被它逼得没法,扭着身子闪避,一下子向后退,一下子又向前进,跟打躲避球似的。兰迪趁乱握紧辛戎的手,辛戎愣了下,却没有甩开对方的手。
孔雀追着两人啄,啄他们到门廊,忽然停止进攻,就像是没趣了。扇扇翅膀顺从无比地转身,仿佛有训鸟师在召唤它,简直没头没尾的,就跟它的攻击一样。走到一半,又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像在确认自己的胜利,最后终于是心满意足离开了。
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望着孔雀离开的方向,站在原地,手还相握着,形似恐怖电影里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演员。
噗,辛戎率先笑出声来,笑的时候手从兰迪掌心挣脱,变换方向,轻捶两下兰迪胸膛,将方才一场尴尬,化为隔靴搔痒的亲昵。兰迪也受到感染,哧哧地傻笑。前仰后合笑够了,兰迪抓辛戎的手指忽说:“和好行吗?”
辛戎再次抽出了手指,没有马上接话,点了根烟,看向影影绰绰的庭院,很安静,没什么声音,可暗处里像藏着什么。
“没什么和不和好的,选择权在你。受得了就在一起,受不了就好聚好散。”
得到这样的回答,兰迪半天没吭声。烟雾平缓、没有曲折地从辛戎指间升起,在寂静中漂浮、消散。兰迪嗅闻着凛冽的烟味,滚滚喉结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如果爱是勇敢者的游戏,你却不敢参赛,那我能认为你其实是懦弱的吗?”
辛戎瞥他一眼,掐灭烟,笑了一下,其实眼底不见任何笑意。他似乎遇到了一个非常规的问题,好在现下还有耐心,愿意回答。
“在爱这方面,我可能真不是强者……但我没想过面面俱到。”辛戎挑一边的眉毛,“别灰心……你是我约会、上过床的所有人里面,最好的一任,当然,目前为止。”
兰迪笑不出来,皱起眉,他觉得辛戎有点像……在直白地戏弄人。若往善解人意的方面替辛戎解释,他可能是真的害怕被缠上,像颗贝类,感觉到危险预兆,便缩回了壳子里。他们绕来绕去,折腾一圈又回原点,毫无进展。看来,没人是真正洒脱的,他们各自都顾虑重重。
“你们在干嘛?磨磨蹭蹭的——”佐伊等半天没等到两人进屋,遂出来看个究竟。
辛戎对着佐伊耸耸肩,自然地撒起谎来,“我刚刚跟兰迪聊天,计划着大家能一起放个假,选好天气的时候,开着车去兜风,野餐什么的……”
佐伊欢呼一声,朝两人肯定地眨眨眼,“好主意,周到!”
辛戎边笑边向兰迪投射目光,兰迪耸耸肩,有点像是在说”好吧,我投降了”,又有点像是在说,这戏演得真不怎么样。
兰迪跟在辛戎身后进屋。他盯着辛戎的背影想,为何要这般死心眼的耗在一个人身上呢?是一块经历了太多腥风血雨,难以相忘于江湖吗?绝对不止这个,和辛戎在一起,也确实充满了崇拜与悸动。辛戎很擅长一点点把人拉近,制造浓情蜜意的氛围,可转身就能一把将人推开,撕破伪造的浪漫,不留一丝一毫情面。你舍不得质疑他,只会陷入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否一文不值。
辛戎是挑明了只追求欢愉。好吧,那就只追求欢愉,可在这个范围内,他还是抱有奢望——企盼辛戎只能选择他。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再一次,劝服了自己。
“律师!律师!”达隆激愤地喊叫着,脸上仿佛毛细血管爆裂了,涨红得分外浓重,“我的意思是要把城里最顶尖的律师都拿下!不是只要区区一个!你这个蠢货!这是战争,你怎么想的?留着其他律师让给敌人吗?你是不是打算让我暴尸荒野,眼睁睁被秃鹫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