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驹奔腾(69)
水中囚徒原本僵硬蜷缩的躯体,肉眼可见地卸去了力,肌肉松弛,像是走神了。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气息渐渐弱了下去。而且,那水下的人体,因水的波纹折射,扩大了一圈,很容易联想到尸体泡进液体福尔马林之类的作呕画面。
“一分十五秒——”
怎么现在连五秒都报?这不是故意催促着他们做决定吗?
气氛压抑到极致。
申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捞吧捞吧!别让这混帐死我眼前!”做完决定,他又略感恶心,但置人于死地的以牙还牙,确实不是自己风格。
“阿吉,你同意吗?”辛戎仍不慌不忙地问。
阿吉铁青着脸,看起来万般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捞。”
闻言,辛戎朝马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解放兰迪。
哗啦啦。兰迪被提着脑袋,从水里拖出来。他昏迷不醒,估计是被水堵住了喉腔,得实施救援。
阿吉忽然动了,挤开申豪和辛戎,直冲到这半死不活的男人面前,抡起胳膊,蕴集了两个大拳头,朝他脸上揍去。
没人阻止,也没来得及阻止。
泄愤完了,阿吉气喘吁吁,龇着牙。手开始作痛,不知是不是伤口开裂了。
其余人还傻愣着,辛戎这时已走上前,抚了抚兰迪被挨了袭击的地方,很轻很低调地笑起来。
这两拳不全是坏的,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兰迪竟吐出了几口水,胸膛终于有了起伏。
出了浴室,把兰迪安置到卧室后,所有人像无事发生一样,去外面吃了顿饭。辛戎对着阿吉和申豪举杯敬酒,夸赞他俩有气度,能屈能伸。申豪叹了口气,盯着辛戎,有些幽怨道:“阿莱,我和矮瓜仔今天咽下这傻/屌美国佬的亏,是为了谁呀。”
阿吉向来与申豪不对付,但为这感同身受的一句,他可以临时倒戈为同一战线。
辛戎笑,我知道,为了我,你们拿我当自己人。
“行了,也不纠结了,就这么过去吧。”申豪朝阿吉使眼色。
阿吉翻了个白眼,没搭腔。战线崩塌。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不会就这么一直关着吧。”申豪喝了口酒问。
“送他回美国呗。”辛戎轻描淡写,“在这里,太碍事,像颗不定时炸弹。”
阿吉“呵”了一声,按捺不住冷笑,“这混账倒是好命,在别人的地盘大肆发一顿疯,闹剧一结束,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辛戎没有反驳,盯着阿吉,抱有歉意地一笑。表面上很温柔似的,实际由笑带出的眼神很沉。
阿吉被他这笑弄得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剩下的抱怨,就这么憋了回去。
吃完饭,辛戎独自又上了楼,兰迪已经清醒。
“怎么样,我表现的?算合格吧。”兰迪嗓音嘶哑,勉力撑起身子,想爬起来。
辛戎没走近,只是倚在门边,默了片刻,说:“三天后,给你买最早起飞,回纽约的班机,如何?”
兰迪僵愣住,好一会儿,身体和思维才还阳,“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辛戎不否认。
兰迪喉结滚动,“我不是说了吗,祁宇他应该也在香港,我不能把你单独......留给他。那样......太危险了。”
辛戎安静祥和地听着,没表态。
兰迪摇摇欲坠地下床,疼痛剧烈,下半身和脑袋尤其疼,每走一步,全身上下就像万根针扎,但他不能放弃,站一下走一下,来到了辛戎面前。
空气压缩着,把他们的眼睛和表情双双困住,谁也逃避不了。
辛戎先开口,“回去吧兰迪,这样对你我都好。”
说完,他伸出双手,勉强圈住兰迪,拍着他的后背,“拜托了。”
被这个算不上拥抱的拥抱伏击,糟透了。但兰迪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像是接受了命运痛楚哀婉的审判。
三天后。
辛戎接到阿吉的电话,说已经查完了,登机名单中没有兰迪的名字。电话那头怒骂了几句,说自己明明亲眼送他进海关的啊,怎么这都能出状况?辛戎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也不算意外。挂断电话,眼前渐渐能构想出一幅画面,兰迪本来走向了闸口,已轮到检票,结果一咬牙,像重新下定了什么决心,返身,挤开排队的旅客们,在惊诧不满的视线中,向出口跑了。
从机场消失,那么就会在另一个位置现身。
果不其然,兰迪在出口车位等到车,逃也似的蹦上计程车,一颗心上蹿下跳。司机从后视镜里表情古怪地看了他几眼。他根本不在意,深呼吸几下,报出目的地。
到达旧公寓楼下,这次是兰迪主动,自投罗网。令他意外地是,辛戎正站在公寓入口,抽烟,像在等着谁。或许真是掐准了他要折返回来一样。他忽然冒出一点微酸的喜悦。
这三天以来,脑袋里就像有个失落而怅惘的倒计时,滴答滴答,白天黑夜,不停歇地走动。他被死死锁在倒计时归零的恐惧里。此刻,那倒计时终于停了。
他走到辛戎面前,恐惧不再,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
辛戎丢掉烟头,用鞋底碾灭,漫不经心问:“会打高尔夫吗?”
他有些懵,不知突然问这的用意为何,摸摸鼻尖,诚实作答,“嗯,特别擅长。”
作者有话说:
我好土,就是喜欢攻受极限拉扯。大概还要拉扯几十章,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第55章 54
54
两人相携上楼,又回到了那间屋子。这里再没有别的人了,只有他俩,大眼瞪小眼。
精神松懈下来,兰迪忽然困得不行,连打几个哈欠。辛戎建议他补一觉。他毫不见外,倒头就睡。醒来下床,看见辛戎正盘腿坐在客厅沙发里吃一盒冰淇淋,像是十分惬意。
“要吃吗?”辛戎问。
他走过去,就着辛戎举勺的手,尝了一口,“好冰……”吐舌嘶了一声。
辛戎笑道:“你倒是不客气。”
“你也没跟我客气过呀。”他也笑。
辛戎看着他,“我这里不能留你住,你如果非要留在香港,得自力更生……”
“没问题。”
“真没问题?”
兰迪忽然夺过辛戎手里的冰淇淋,直接拿手挖了几坨,这回是真没客气地往嘴里塞,“下次买薄荷巧克力味的吧,香草味吃多了,腻。”
对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辛戎也没恼,只是温和地笑了下。
兰迪觉得自己好像没被辛戎放在眼里,一下子又变得很沮丧。
辛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还可以再宽容一天,明天必须搬走。”
兰迪咧着嘴,很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好,多谢。”
兰迪搬进了尖沙咀的一家酒店。他没什么事可做,既没兴趣游览白天的港岛,也没兴趣去夜间的兰桂坊潇洒,只知惆怅地等着辛戎召唤。
辛戎抽出空,带他吃了回宵夜,他问起高尔夫是怎么回事。
“我认识一位大佬,很喜欢打高尔夫,我想跟他套近乎,投其所好呗。”辛戎坦然道。
兰迪下意识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辛戎愣了下,然后很宽宏大量地一笑,仿佛兰迪说了天底下最天真的话。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大家都是买卖人。”
做买卖,还真是轻描淡写,但这世上谁又没买没卖过呢?辛戎避重就轻得聪明,大家都深处这种情境中。
见辛戎已搁下筷子,兰迪默了片刻,岔开话题,指着对方盘中没吃完的食物问:“你还吃吗?不吃的话,我帮你吃吧。”
辛戎这才记起来,这家伙貌似很讨厌浪费食物。
几天后,兰迪就见到了辛戎口中这位需要套近乎的大佬。
香港的慈善晚宴,和纽约的并无不同,甚至更使人厌烦。富豪们借着慈善名义飞扬跋扈地展示自己的财富、产业、名望,再假模假样地配合、作秀……剥开这些,其实都是欲望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