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剑修他声名狼藉(91)
城市与乡村逐渐沉入了安眠,对于逼近中的黑暗无知无觉。然而对于焦头烂额的特调处全处上下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催命似的卫星电话一个接一个拨到总指挥部,把网络挤得水泄不通,系统不近人情的电子音提示线路繁忙。
总指挥部……比线路更繁忙。
锁阳岭几乎没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山在崩,地在晃,遮天的煞气自阵眼处暴涨,在天地间滔滔不竭地弥散开去。人被那煞气扫过,顿时感到了切肤般的痛楚。
让这些东西流出去就麻烦了!
凌怀苏当机立断地将祝邪插进地面,无数条银光由中心蔓延开去。
这些银光似乎是祝邪剑的一部分,随着银光四下扩散,剑身一点点消失,光路的终点首尾相接,撑起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半球状结界,严丝合缝地把锁阳岭包裹其中,扣住了尚未来得及流泻出去的煞气。
一开始,结界网还能抵挡住一时片刻,可那些煞气实在是太多了,愈发膨胀的黑气从地底涌出,群魔乱舞般地横冲直撞,结界网像只快被撑爆的气球,不祥地摇摇欲坠起来。
云幼屏最先反应过来,朝着手足无措的同事们大喊道: “所有人,搭把手!”
来特调处工作的,尤其是外勤里,大多是工作能力出色,被征调而来的精英。但再怎么出色,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没有飞天遁地的大能,如何能抵抗毁天灭地的浩劫
众人一时没明白怎么能“搭把手”,茫然之际,就见云幼屏冲到结界网边缘,抬手覆在了上面。
手掌与结界相贴的地方,一小块微光奇迹般亮起,沿着屏障向四周散去。
云幼屏: “来帮忙,快!”
程延,陆祺与谢胧紧随其后,学着她把手按在屏障上,四道光芒汇聚,所经之处,结界上流动的金属明显坚固了不少。
见状,其他人顾不得细想什么原理,不再犹豫,纷纷上前加固结界,每个人的掌下都无一例外地亮起微光,犹如星光融入银河,屏障重新焕发出光泽。
凡生,皆有灵。
“凡人……怎么会……”
夙雾半个身体都融进了黑雾里,身躯承受着献祭之术的啃噬撕咬,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自从十五岁那年,亲人挚友们一个一个在她眼前倒下,“脆弱”二字便与她再无瓜葛。
她曾经自诩蚩族的救世主,在她眼里,心灵手巧,擅长秘术的蚩人才是高人一等的种族。
可现在,维持阵法,将她玉石俱焚的企图牢牢封住的,正是那群她视为“蝼蚁”的凡人。
那双向来决绝的眼睛里飞快划过一丝茫然,数千年的处心积虑,一个人的机关算尽,元神辗转于天音塔碎片里的暗无天日……无数记忆潮汐似的从她发黑的眼前涌过,起起落落,最后浮出水面的,是一张暌违了四千年的稚嫩面庞。
夙云抱着他那把心爱的立命剑,去牵她的手: “阿姐,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
踽踽独行至生命尽头,夙雾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极度的疲惫,同时,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她的嘴唇无声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个“好”字。
视线渐渐模糊,她终于倦怠地阖上了眼,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
阵眼附近的煞气浓稠成了实质。
那并非一般的煞气,常言道“上清下浊”,能够形成煞场的往往是刚刚成形的煞气,而有些凶戾到来不及化解的,便沉入地底,与浊气混杂。
此刻,这些凶煞之物源源不断地被天地大阵抽取出来,浓缩在这一方小小的结界中。
黑雾中沉浮着无数人无数年积攒的八苦怨戾,凌怀苏和镜楚逆流而上,仿佛有无数把尖刀利刃摩肩接踵地在身上剐过,内府与煞气狭路相逢,撞出乒乓尖鸣,一时有种万箭穿心的错觉。
祝邪剑与凌怀苏元神相系,此刻屏障承受的大半压力都担在他身上。
而且这玄乎的煞气不知怎么的,竟隐隐有反过来吸取他的魔气的意思。饶是身为魔头的凌怀苏,一番千刀万剐下来,也有些左支右绌。
祝邪剑化作了屏障,魔气不可轻易调动,凌怀苏完全就是拿元神硬抗,一股暴虐的煞气径直掀来,他躲避不及,整个人后退两步,险些被撞出阵外。
镜楚及时扶住他的后腰: “当心。”
方才那一撞直击心口,凌怀苏简直疼得想龇牙咧嘴,但在镜楚面前,他还是很有包袱的,尤其是在镜楚已经大半天没搭理他的情况下,猛一这么亲密,凌怀苏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凌怀苏不动声色地咽下喉头的甜腥,强装镇定地说: “没事——只靠结界撑着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摧毁阵眼。”
然而相处久了,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端得再天衣无缝,还是瞒不过镜楚的眼睛。
“撑不住了为什么不说”镜楚一把把他拉到身后,单手撑开一张琴弦织就的盾,煞气登时被阻挡大半,“从现在开始,走我后面,不准逞能。”
凌怀苏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没反抗,逆来顺受地当起了一碰就碎的花瓶,感觉被保护的滋味还挺美的。
然而越靠近阵眼,就越举步维艰,到后来,拼尽了全力也只能挪动一寸。
镜楚扫了眼看不到尽头的前方,皱眉道: “这么硬闯下去不是办法,就算我们能抵达阵眼,结界也撑不了那么久。”
“阵眼……”凌怀苏低低重复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谁说阵眼只有这一个的!”
镜楚一愣,跟上了他的思路: “你是说,子阵眼”
像这种庞大的阵法,阵眼往往不止一个,除了一个主要的阵眼,还会设置许多子阵眼,一来可以分担主阵眼的压力,二来数目众多,可以迷惑破阵者。
凌怀苏伸手按在地面,果然感知到了子阵眼的气息。
虽无法通过子阵眼直接摧毁阵法,特定的子阵眼却能通往主阵眼,生门就藏在这四面八方的子阵眼之一。
但问题是……哪一个
与此同时,结界边缘再次出了状况。
支撑这样的结界对凡人的消耗还是巨大的,不过片刻,就有人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而因为他骤然撤力,旁边的外勤顿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力反噬而来。
经过特殊训练的精英外勤尚且如此,更何况刚刚大学毕业的普通人陆祺。
陆祺早已精疲力竭到了极限,他面有菜色,豆大的汗珠滚过紧绷的腮帮。
“小祺。”云幼屏看出他的窘迫,急道,“你撒手,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交给我们。”
即使大阵停转,结界内积蓄的煞气该如何处理还悬而未决,搞不好,结界内的所有人都会遭殃,在场的外勤都做好了长眠此地的准备。
陆祺平安顺遂是陆经纬的遗愿,陆祺已经跟着他们涉了那么多次险,这种时候怎么能再让他留下
陆祺倔强地保持着撑阵法的姿势没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不可能。”
云幼屏二话不说,咬破中指,飞快在地上画了个缩地阵。
这是她唯一会的阵法,是钟瓒教给她的,简单易上手。
还记得她那时惨兮兮地捂着中指,抱怨连连: “疼死了!学这个有什么用啊反正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小瓒子,咱们歇会呗”
“关键时刻给某个笨蛋保命用的。”钟瓒无视了她的卖惨,抱臂道,“连一个人的都学不会,还想学传送多人的”
云幼屏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片刻后,钟瓒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伸过来,给你上药。”
……
直到后来,在山洞中,云幼屏才明白钟瓒口中的“关键时刻”是什么时候。
那一刻,她说不清究竟是魂飞魄散更痛,还是心更痛。
……
转眼间,通至特调处的缩地阵已经成型,云幼屏大声催促陆祺: “快走,你真出什么事,九泉之下我们怎么和陆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