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剑修他声名狼藉(64)
系着陆祺与谈初然的琴弦都是隐形的,只有他的这条在发光。
又或者是,除了镜楚,只有他能看到。
镜楚走得很慢,凌怀苏跟在他后面,垂目望着那随着步伐而晃动的弦,此情此景,令他无端想起了那日在镜楚识海里看到的梦。
那个新娘……究竟是谁
或许是死地多多少少也干扰了他的理智,等凌怀苏反应过来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那天……在你的识海里看到了些东西。”
“度厄印”镜楚步履不停地说,“此事我的确欠你一个解释,但话说在前头,法印已经烙下,是不可能消除的。”
“……不止这个。”凌怀苏低声道,“还有一场梦,在露华浓里。”
镜楚蓦地停步,回过头来: “什么梦”
凌怀苏竖起两根手指: “事先声明,本人并非有意窥探隐私,是你那团梦自己撞上来的。”
镜楚不依不饶地追问: “到底看见什么了”
“这样紧张作甚看来那梦是真的咯”凌怀苏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上队伍,同时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慢悠悠道,“看见某人一身喜服,与他相好拜堂成亲。放着那么多风水宝地不去,偏偏在我的露华浓里,也不知什么癖好。”
他本意是想佯装责怪的语气挖苦一下对方,不知为何,闻言,镜楚反倒像是稍稍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 “没别的了”
联想到那梦之后的内容,凌怀苏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又迅速调整好表情: “还能有什么洞房么——说说,何时的事”
镜楚静默了一会,回答道: “很久之前了。”
闻言,凌怀苏心里仿佛卡了块大石头,一时间不上不下的。
他没滋没味地点了下头,一时有些语塞: “你小子,情根深种啊……那人我认识么”
镜楚: “嗯。”
认识
凌怀苏飞快回忆了一圈,难道是摇光派的
“那你们如今……”
镜楚再次站住,望向凌怀苏。
两人相隔只有半步,近到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次镜楚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用了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传音。
镜楚半垂着眼,低沉的声音直达凌怀苏耳畔: “我单相思,肖想了他几千年,直到现在也死性不改。”
末了,他抬眸看了凌怀苏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改。”
有些人平时看着是个闷葫芦,实际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似沉着冷静,实则一干就是票大的。
镜楚显然就是这种。
凌怀苏被这番惊天动地的袒露震撼得呆在原地,感觉此人动个情颇有视死如归的架势,无言以对半晌,干巴巴挤出一句: “感情的事你情我愿,何来‘肖想’之说”
镜楚不置可否。
凌怀苏: “你……就没想过把这些话告诉对方”
“想过。”镜楚道,“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出事了。后来我收起了所有痴心妄想,满心只剩一个念头,只盼再见他一面。”
凌怀苏: “……”
没想到他家狐狸还是个情种。
按道理讲,这对镜楚而言是好事,恰好应了入红尘的第二劫,若能安然度过,说不定就能修成正果,得道飞升。
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凌怀苏心里乱成一锅粥,没感受到丝毫喜悦。
他勉强扯出个僵硬的笑容,心情复杂地拍拍镜楚的肩,以表安慰。
本以为话题就此结束,凌怀苏刚走出两步,又听见镜楚在身后兀地道: “他说他会回来,我便等了四千年。”
“可当他终于再度站在我面前时,只是客气冷淡地道了句‘多谢’。”
凌怀苏心口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
他分明站在那里没动,却仿佛被蛊人心智的死地黑影晃了眼,霎那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镜楚不去看他的反应,以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自顾自说道: “于是我又不满足于见一面了。想要他记起我,想要他永远留在身边,再胆大包天一点,想要他知晓我的全部,哪怕……君心不如我意。”
说到这,他似是自嘲般轻笑了一声,“然后我才明白,原来人的本性是贪得无厌,什么天生灵物,皆难以免俗。”
凌怀苏: “……”
一番大起大落来得过于惊心骇神,他脊背僵硬,连回头也做不到了。
镜楚上前一步,拢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同于上次,镜楚攥得极紧,五指不容拒绝地扣进他指间,像是抓住了什么不能再失去的东西。
“现在你告诉我,我对他的感情,还是‘肖想’么”
第46章 回避
话音落地,两厢缄默,氛围顿时被拉扯得很紧。
阵法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一丝风也没有,静得凌怀苏能清晰听到自己锣鼓喧天的心跳。
多新鲜,死了几千年的魔头也有心么
镜楚仍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言不发等他的态度。
与凌怀苏用魔气堆起来,风一吹就散了般的虚弱体质相比,狐狸这具得天独厚的人身简直是压倒性的矫健。他本就高出凌怀苏一头,又多经历了四千年风吹日晒的锤炼,此刻距离贴近,压迫感呼之欲出。
手掌像是烧红的铁,饱含孤注一掷的炙热。
凌怀苏喉头微动,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那双浅金色的眼睛是如何一动不动盯着他的,逼视的视线存在感过强,如同一头等待狩猎,伺机而动的野兽。
然而纵使镜楚表面四平八稳,凌怀苏却能从他手心的细微颤抖中,得知此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凌怀苏也一样。
这位前纨绔冲别人拨云撩雨的油嘴滑舌功夫在此刻集体出逃,活像被喂了哑药,搜肠刮肚地过了一番,挑拣出的句句不合时宜。
凌怀苏嘴唇动了动,一句话几乎顺势而出,他猛地咬住舌尖,在满口血腥味中逼迫自己把话咽了回去。
不……不可。
凌怀苏狠狠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
镜楚没想到自己也有一时脑热的一天,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然而毕竟是骑虎难下,只得强撑住表面的镇定。
每一秒沉默都被无限拉长出了僵持的意味。镜楚牙关紧咬,两颊绷出凌厉的线条,忐忑不安地等待判词之际,就感觉凌怀苏终于有了动作,另一只手轻柔地覆上他的手背,然后……四两拨千斤地拂开了他。
镜楚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听见凌怀苏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响起: “想不到死地这般厉害,连你都受了干扰。胆真是肥了,竟敢拿我开涮”
凌怀苏转过身,凤眼里已经端好了惯有的好整以暇,他露出一个招牌式的混不吝笑容,把自己拉扯回风流倜傥的形象,故作轻松道: “走吧,这次不和你计较。”
谁知台阶都递到脸上了,镜楚却没有就坡下驴的意思。
不同于凌怀苏,镜楚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倘若凌怀苏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不仅痛斥他有多荒谬,还失望于他暗自滋生的非分之想,兴许镜楚会“幡然悔悟”,彻底断了那些不安分的念想,从此不再纠缠,只默默守着他便好。
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可凌怀苏拐弯抹角的回避,反而给了镜楚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太了解这个人。如果这番话踩中了凌怀苏的底线,他必定不会收着,该翻脸就翻脸。
但凌怀苏没有动怒,没有鄙夷,连质问也不曾。如此这般,恰恰说明他是不抵触的,阻挠他的还有别的原因。
镜楚拽住凌怀苏的肩膀,双眼眨都不眨地盯视着对方,像是要明察秋毫地挖出他内心真实想法,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知道我并非戏言。”
棒槌似的一句话,把凌怀苏铺好的台阶一脚踹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