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83)
待一切收拾妥当,将军已回府用午膳了。小丫鬟捧着铜盆,将军正洗手,见小公子由人扶着走出来,眼中一片玩味。
从君见将军要跪下行礼,秋露正要撤开手,将军抬手免了他的礼,小公子谢过,秋露便又扶着从君往餐桌旁去。
他从昨天就一直没能好好吃饭,体力消耗又如此大,小公子自然腹中十分饥饿。将军也料到他今天早上没能起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想吃什么,现在点,让厨房添。”
允许点菜,可谓是很大的恩赐了。别说从君一个奴隶,大户人家点菜的说道都很多,除却家主和当家主母,也就受宠的嫡子和嫡女能在正餐的餐桌上吃到自己合口的饭菜,旁人只能有什么吃什么,没有资格过问菜单。
小公子受宠若惊地谢过将军,点了两个烹饪简单的炒菜,小丫鬟下去通报厨房。正吃着饭,院外走进来一个亲兵,将军挥手示意他进来。
那兵单膝跪地行过礼,起身道:“禀将军,告示早上已张贴出去,无人上门归还。上午属下带人在山中搜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玉佩的踪影。”
小公子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他接着吃着东西,并不抬头,也不敢直视将军。
展戎筷子停顿,说:“赏金丰厚,若是被百姓捡到,不会不上门领赏。下午再到山中仔细找找。”
他看向从君,平淡问:“你昨日都去了何处?同我士官说说,免得白用功。”
从君放下筷子,道:“从君在凉亭中都走过,随后在附近未曾远走,还曾与红药姐姐去过水边下游处。”
“都找过了?”将军问那士官。
“回将军,凉亭都仔细搜过了,不曾发现踪迹,水边还未搜到。”
展戎点点头,问:“还去了别处吗?”
小公子的心跳已是不由自主地快了,面上仍是一派镇定,答:“不曾,只与红药姐姐在附近散心了,具体位置记不太清,但并未走远。”
展戎抬头看向他,目光多顿了一刹,从君呼吸一窒,镇定地看着将军。
展戎收回目光,对那士官说:“下午再走远些,晚上宰两头羊犒劳弟兄,辛苦了。”
“不敢,为将军出力乃是属下荣幸。”那士官忙抱拳道,躬身退下了。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从君都心神不宁。
倘若那个玉佩在林中被找到,从君便是有口难辩,如果在这个时候被将军抓到他与监军私相授受,从君不敢去想象后果。可他现在无能为力,一旦焦急,反而会露出马脚。
只能静候。
在从君的提心吊胆中,当晚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依然风平浪静。
玉佩不会凭空消失,找到或者没能找到,都是佐证。
从君兀自担心时,红药正在将军的书房中语笑嫣然,将军一如既往对她视如不见,送来的东西也一动没动。
红药瞧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笑了一声,展戎眉头一沉,一块玉佩悬在他眼前。
将军抬起头,红药调笑道:“这么个小东西,值得将军这么大的阵仗啊?”
她慵懒地眨了下眼,把玉佩扣到展戎面前书卷上,说:“本想逗逗他,随手顺来玩的,再不拿出来,怕不是你又要折腾人了。”
红药从案上跳下,施施然离开了。
展戎挑起眼帘看着红药背影,他拿起玉佩,眸色若有所思。
第92章 环中环
展戎拿着那玉佩端详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桌子,门口守卫立刻进来听令,展戎道:“叫陈判官来一趟。”
卫兵领命走了,稍纵陈判官到,叉手行礼道:“将军,您找我?”
展戎点了点头,说:“前日踏青宴,监军一直在席边吗?”
陈判官的席位与监军挨着,他是文官,将军打猎的时候,他还在原来场地逗留。
陈判官想了想,道:“当日下官喝了许多酒,头脑并不是十分清明,好像有那么一阵儿,监军是不在人群中,当时人多嘈杂,下官也并未留意,并不能说出更详细的了。”
将军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判官又行了一礼,小心问道:“将军,可是那日,出了什么事吗?”
监军与朝廷有联系是必然,不必如此留心,莫不是与戎人那边有什么瓜葛吗?
展戎淡淡道:“无事,你下去吧。”
陈判官见状不再多问,躬身退下了。
将军对红药的说辞半信半疑,虽是怀疑,没有证据,却也不能笃定。近日来他待从君已是不薄,如此时候他还要去见那监军,未免胆子太大,太不识抬举了。
比起从君的不忠,将军更在意的是他们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若连红药都为他们打掩护……展戎眸光一敛。
当天展戎回到院子的时候,从君正在往院中央的一小块花圃里栽花,见将军归来,忙擦净手上灰尘迎了上去,说:“将军今日归来甚早。”
将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道:“自那日踏青归来,本将总有些心神不定,许是游玩的心还未收回来。”
他看向秋露,吩咐道:“倒不如放松一番。今晚邀骆将军、展小将军与奉监军过来饮宴,去安排吧。”
秋露得令退下。从君心中咯噔一跳,感知将军话里有话,却又不知缘由何在,莫非将军的人已在林中找到玉佩了?
从君悄悄觑将军神色,展戎面色却是波澜不惊,无可觉察。秋露刚走出几步,将军与从君往屋中走,又叫住了她,说:“吩咐红药今晚前来献舞。”
昨日奉江听闻将军大张旗鼓地去搜一块玉佩,心中便有些讶异,将军作风一向奢侈,怎会去在意区区一块玉佩,况平日里他也并未见展戎腰间有何坠物,仔细想来,便猜到了几分。他随便抓了个士兵旁敲侧击,心中更是笃定,心脏立时就揪紧了。
若让将军在林中寻得那块玉佩,哪怕从君清白无辜,也是有口说不清。本来藏起来也未尝不可,可身为奴隶弄丢主人赏赐,也是天大的罪责,恐怕小公子还是难逃其咎。
奉江当夜悄悄将那玉佩寻回,想方设法地送到了红药那里,红药机敏,听到将军弄出来的动静,再一看这玉佩,心中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由得暗骂小公子粗心大意,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用这手段给将军送了回去,她的性情将军清楚,做出这事也不足为奇。只是将军本就多疑,涉及小公子的事便更为敏感,到底能不能糊弄过去,只能是看命数了。
奉江本就惴惴不安,收到将军邀约,心中更是沉重。上次的事奉江已知晓将军对小公子都是何等手段,这次叫他过去,莫非还如上次一般,要他看着小公子受折磨?
奉江无奈,只得赴约,时值日暮,宴客厅灯火通明,布置得并不是十分正式,倒似好友小聚,共四个席位。
展连豪已经先到了,正在同将军手谈,小公子服侍。奉江有些惊讶,不知展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互相说过场面话,不足一刻,骆义也到了,便奏乐开宴,歌舞升平。一切如寻常宴席一般,倒更让奉江心神不宁。
从君服侍于将军左右,期间一直低着头,不曾与奉江有一次眼神接触。纵便奉江知他苦衷,犹是不免低落,自斟自饮了两大白。
行过几轮酒令,小公子又弹了一曲,将军赏了一杯酒于他,从君乖乖喝了。气氛如寻常宴席一般,在此时变得最为热烈,红药上堂献舞,舞技精妙绝伦,将军为她击节喝彩了两次,属实有些不大寻常。
从君低垂着头,指尖已变得冰凉,纵是不知其中曲折,也品出了不对劲。
红药一舞罢福身行礼,额上花钿红如滴血,笑得风情万种。
众人又是击掌,将军拍掌道:“舞姿动人,风韵犹存,当赏。”
他难得夸赞,语句里却藏着讥诮,是在说红药已人老珠黄了,寻常人还未必听得出来。红药听了笑得更艳了,一双眼睛紧盯着将军。
将军说着拍了两下巴掌,春风双手呈着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个玉坠,雕为花鸟,下坠串珠流苏,配以金饰,十分华丽精巧。